最后一根烟别抽
“再跑个两年,小儿子大学毕业找了工作,我也就歇了。”师傅说。
长途大货跑了十几年了,不管大小,师傅从没出过事。这也是公司里安排我跟他学了之后,才从别人那儿听说的。
有人问为啥,他都敷衍过去,说一套紧守红线啊不超载啊不疲劳驾驶之类的。
也许是师傅看我一路都稳稳当当不抢不急,在我上路的第七天,他终于开口了。
他嘬一口烟,喝一口茶。“我跟你说件事儿,这事儿吧,跑大货的,资历老一点儿的都知道。”
我赶紧来了精神,这肯定是什么要紧的话。
“想要不出事儿啊,就得知道那位爷,得敬他。”他说。
“果然,这就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东西,师傅平平安安的秘诀。
“怎么敬?”
师傅扒拉开烟盒,一根烟被倒着插在边角上。
“盒子扔哪里都行,但后一根儿别抽,就这么放着。”师傅说。
“哪位爷啊。”我问。
“不知道。”
这是他们这种跑了不知多少路的老司机之间的传闻,哪位爷?有说是关二爷的,也有说财神爷的,都没个定数。只听说不在乎这个的,后来都不太好。
师傅退休了。果真如他所说,快满三年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大学毕业,找了个离家近的工作,他也攒够了钱,安安稳稳地享受晚年生活了,听说全家还去海南玩了一趟。
本来以为是一条最安全稳当的路线,或者什么夜间开车诀窍之类的独门秘笈。却是这个,有点神神道道的东西。我也好歹是高中学历,心里有点儿失望。不过我是个老实人,说啥就干啥,后来想想,也许是师傅看上出来这一点,才跟我说这么多。
这两年来,我都认认真真地执行了。
也学师傅抽那种利群,我前后检查一遍,上了车才发现忘了带烟。不过也许是总留最后一根不抽的原因,我一直都在车上放两包备着,我拿出一包来,心里安稳了些。
撕开封条,开盖,扯掉那片儿盖在前面的亮纸,揪出角落里的一根,认认真真地倒着插回去。我耸耸鼻子,这才叼一根点上。
喝口茶,上路了。
车跑在国道上,上海跑北京,北京又跑上海,这条路跑了很多很多遍了。白天夜里,风里雨里的,不是太大的雨雪雾,我们都跑。刚开始是青青葱葱的水稻,起伏的小丘,偶尔还有干净的小塘,养着鱼虾。连着过几个大山和隧道后,就是北方的地界,在这边,风也变得粗砺了些。其实真不是我文艺,你跑个百八十遍的,你也会有这种感慨。就像是放学回家的那条路,走到哪儿有那种苍蝇馆子的油烟味儿,到哪里是那种有点儿灯红酒绿意味的霓虹灯,你都清楚。
夏天的路上,那种南北的反差倒不是很大,温带季风气候和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夏天,都是高温多雨嘛,我还是知道的,地理老师说这个他都讲烂了,不过那会儿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车快开到北京,前面有片厚厚的云,云底很低,灰色的。开过去果然在下雨,雨点咣咣敲着车玻璃,雨刷来来回回地拨拉着,我瞪大眼睛,把车开进了服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