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2)

老砂看着云的形状，感觉那像是一头怀孕的母羊。
草原上到处都是羊群，但是老砂其实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
他一直很想在草原上走走，但是从来没有机会。
这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一个一辈子疾驰在草原上的人，竟然从来没有闻到过草原的味道。
每次到草原中心的城镇之后只有半个小时间装货，然后就要踏上归程。
在家为数不多的时间，他选择去陪伴自己的女儿。
妻子走得早，他不想让女儿太孤单。
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做出的补偿。
女儿很争气，考上了好大学，在大城市找了好工作，现在找了一个好丈夫，他对妻子也算是有了交代。
车窗上现出了几丝水痕。
“师傅，下雨了。”年轻人说道。
“小心行事，适当减速。”老砂道。
年轻人点点头。
老砂不是本地人，他是工作分配过来的。
虽然那时不太情愿，可是至今他已经彻底爱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不会忘，热情的牧民在冬天硬塞给他滚烫的酥油茶，一口喝下，暖到心里。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老砂不清楚该怎么告别。
或许也不用道别，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牧民们应该不会对自己抱有太多感激。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草原上扬起沙尘，视线有些受阻。
年轻人拉动操纵杆，列车的速度开始减慢。
雨滴撞在铁皮上叮当作响。
女儿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老砂空手登上飞机就行了。
离开了这里，自己应该也没机会去草原上走走了吧。
老砂感到一丝失落。
想来自己的大半辈子，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没什么建树，没什么错误，平淡如冬天被雪覆盖的草原。
到头来，纠结的还是这种小事。
他撇撇嘴，挠了挠全白的头发。
“啊，对了。”年轻人突然说。
“什么？”老砂的思绪被打断，他有些失神。
“师傅，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三层。”
老砂试图从年轻人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是年轻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他起身，将身子越过椅子探到柜子旁，打开了柜子的第三层。
里面是一个浅黄色的，崭新的草帽。
拿起草帽，老砂闻到了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混合着泥土味的清香。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年轻人笑着说。
“我们？”老砂脱下旧的草帽，拿起帽子戴到头上。
很合适。
“我，还有其他一些牧民。这个草帽是牧民们收集的草原上的药草编的，说是戴上对人有好处。”年轻人说道。
“有草原的味道。”老砂笑了起来。
“对，有草原的味道。”年轻人说道，“您要是以后想草原了，多回来看看，我们都挺舍不得您的。”
“是吗？”老砂的笑容抽动起来。
“那当然。您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家的牛羊就是靠您运进城的……现在生活都好了，到时候我开车带您去草原上溜达……对，野炊，还有野炊，现杀的羊的味道最好……”
年轻人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老砂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