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2)

他的房间也是整整齐齐的，每个人的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他把锁在柜子里的日记本拿出来，记道：
这是今年第35次去图书馆，今天借来的是莫泊桑的一些小说，190车厢的灯还是坏的，想让小时去修一修。外面还是没看到人。
小时是他的家务机器人，少年感觉他什么都会修。他把日记重新锁回柜子里，接着走到阳台，放门外停着派发物资的车，小时正把一个个箱子往仓库里搬。送货来的也是机器人。
爸爸还是比他早下楼，看到少年他笑了起来，又渐渐消失了，最后他继续埋头吃饭，也没再找个话题。
他理想中的儿子应该不是我这样的吧。
今天的地铁站格外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少年穿过安检门，穿过站台，还是看不到一个人。他是这里唯一等待的乘客。
“祝您出行愉快！”机器人小姐对着走进站台的少年鞠了一躬，扬声器里传出这句机械的女声。
他刚从图书馆回来，手里捧着借来的书，很早之前的版本了，还是全新的。地铁来了，车轮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从车头往车尾走，190号车厢的灯被修好了，里面坐在一个人，一个少女，他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少年注意到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顺着她的脸颊，她的锁骨，她的小腹，一直到她的大腿。她在看一本书，《中国历史人物汇编》，少年一眼就认出了那本书。他惊呆了，直到车门阻挡了他的视线，他没来得及上那辆车。
家门在他靠近的瞬间就开了。“欢迎回家！”门上的扬声器同时发出机械的女声。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也是整整齐齐的，每个人的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他把锁在柜子里的日记本拿出来，记道：
这是今年第36次去图书馆，190号车厢的灯被修好了，很明亮，我在那个车厢看到了一个人，天呐我不敢相信那是个女孩，她是那么美，美过我看到的任何画册，我多想知道她在听什么歌，多想坐在她身边。天呐我居然那么愚蠢，蠢到没上那班车！
少年把日记锁回柜子里，走到阳台，掀开白布，找了一块新的画布铺上，他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花了一条线，蜿蜒的，从她的脸颊，她的锁骨，她的小腹，一直到她的大腿。
少年几乎每天都去图书馆，还他还没看完的书再借回来，他会按时到达地铁站，守在190号车厢的位置，可那些灯再也没亮过，少年总是等很久，等到他连饥饿也感觉不到的时候，他才坐着最后一班车回家。厨房的桌上总是留着一盘泰国菜，他讨厌泰国菜。但他太饿了。
他把锁在柜子里的日记本拿出来，记道：
这是今年第37次去图书馆，画作还在继续，我想在还记得她的样子的时候画完。今天没看到她，190号的灯也熄了。
……
这是今年第40次去图书馆，画作还在继续，我画完她的上半身了，手我是照着妈妈的照片画的，我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190号车厢的灯还是坏的。
……
这是今年第42次去图书馆，她的腿也完成了，就差背景了，我还没决定她应该坐在哪，是坐在海边还是月亮上，我想我应该去找她，可是我不知道她身在何处，连她下车的地方都不清楚，我一定是一个傻子，又或许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我看她的画像，感觉像极了妈妈，可是妈妈已经……190号车厢的灯还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