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一生(4)
“所以大兴不懂我们街头的规矩,他不知道上哪能找到吃的,也分辨不来什么样的人可以信任什么样的人心怀鬼胎。但他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活不下去了这样的丧气话,他一直在积极的尝试各种他记忆中可行的办法,只是为了活下去。因此,我才会不时接济他一下。不过,话说回来,大兴就连什么不能吃都不晓得,他也是真的笨,哈哈。”说罢,先生微微笑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酸酸的。
那天之后我就没再跟黄毛杠上过,偶尔碰面了还会叫他一声“大兴”。黄毛或者根本也不记得曾跟我有过那么一次冲突,他反正还是那样,粗鲁又俗鄙。但是先生终究无法时刻照看他,终于黄毛在一次翻找垃圾时,吃了一个遭人投了毒的食品罐,抽搐着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我和先生在他身旁陪着他到了最后一刻,听他最后咕哝的,还是他的“爸爸妈妈”。
随着每天难熬的毒辣阳光越发乏力,空气中隐隐的开始带上丝丝的凉意。变黄的、有时变红的叶子蜷曲了,陆续从树上面掉落下来。对于我们流浪汉而言,这应该是最适宜的天气了。先生却似乎没什么活力,只有正午时分才在台阶上露个面,晒一晒太阳。先生的话也渐渐少了,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似乎再也没什么能提起先生的兴致好发表一番道理。
这一天凌晨传来消息,先生走了。没有征兆。
想着前些天先生随口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行了,如今竟是一语成谶。不过真正带走先生性命的,其实是一场车祸。见着的人说先生当时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遭侧面来车一头撞上,飞出好远还从嘴里喷了不少血出来,待司机跑下车时,先生已经没了呼吸。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先生也是漫不经心的背着夕阳走来,犹如身后摇曳着无数红黄色的尾巴;我想着先生躺在那时还未被扫街人清扫掉的落叶中,喷洒的血和着红的黄的落叶。这两幅场景在我脑中交替着,最后融在了一起,成了涂鸦般的红黄色漩涡定格了。作为先生坦然一生的谢幕,或许先生会赞一句,浓墨重彩也挺美的。
先生走了以后,我突然发现,原本我所熟识的老人们竟都渐渐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大呼小叫的年轻面孔。老江夫妇成了我在这片地方最后的熟人。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俩口家里后来又添了好几次新娃,可两位的脾性却还是那样不上心,任由娃娃到处跑着,不待一代娃儿长成便又养了下一胎娃娃。子孙是成群了,能不能活得像样,老江夫妇也不曾管了。江老头已经胖成了一个球,这在流浪汉中可不多见,而附近的年轻人知了江老头的名声,便开始把江老头视作这一带智慧的象征,就好像是曾经的苍守先生。还别说,他俩在处变不惊的气质上,倒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江老头但具其形而不得先生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