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与汤(3)

第二次，他的父亲病倒，却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到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想着学拉面。”
“我爹这辈子，提过无数次想教我拉面，我都没答应。”
“等我想学的时候，他已经教不了了。”
他对待任何事情，都很专注，很执着。如同当年赌博一般，老吴去学拉面，花比别人多很多倍的时间去学，辗转各地吃面，比较各家面，汤，料的不同，再自己一一去尝试。他的爹瘫了半边，话都说不了了，但是每一次他回来做了面汤，都会给自己的爹先尝尝。
“但我做不出来我爹的面，哪怕用料一样，擀面的手法一样，也没办法做出来。到现在我开店已经十年，但还是不像。煮汤头的时间，下料子的时间，拉面要煮多久？这些问题，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所以到后来，也没有机会问，只能靠自己摸索。”
“一点都不像。”
为什么会从湖北搬到上海开店，老吴自己也讲不清楚，好似稀里糊涂地，他就在这里扎了根。柜台里笑容亲切欢迎人的，正是他的老婆，关于他们认识的故事，老吴没聊几句，只是看着她时，嘴角的笑意却一点也没藏住。还有他的孩子，将将五岁，虎头虎脑，经常会在店里占着个位置玩平板。
“我对这一碗面，下尽功夫。一早四点就得起来熬汤，用的料其实没那么稀奇，非要说的话跟我家里以前的店，差不了多少。”他讲这几句话时格外地认真，仿佛人生哲理。“非要问为什么，估计就是为了让你们都能尝尝，我老爹的面是什么味道，就算到现在，我也还在努力，可惜没能成功。”
这个时候门开了，老吴也就站起来了，故事戛然而止，好像从没开始过。
我突然想起，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的儿子呢？你会让他学拉面吗？”
他回头想了想，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顺其自然吧，就算学了，那也是他自己的汤。”
约莫几年前，我看过一部纪录片，日本的拉面师傅们对待自己的面与汤，总是会费劲半生精力，执着地追求自己的那股独特。其实各行各业不外乎如是，每一次，当我拿起汤勺舀起半勺汤喝下时，都会想起老吴和他爽朗的笑声。
我想有时候，一碗面，的确是可以代表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