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与汤

自我小时候起，就很喜欢吃面。
在周遭的人来看，这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在大多中国人印象里，南方人爱吃米，北方人爱吃面几乎是一种共识。所以每当我缠着母亲给我做面时，总是会被唠叨上几句。广东人吃的面其实更多的，是擀面而非拉面，一直到我出来工作时，才算是真正解锁了对拉面的认知。
最爱的一家面馆，就在自家楼下，虽然朴素，店面也不大，但却深得我心。面筋道爽口，汤浓郁不腻，点上一碗红烧牛肉面，加份青菜，再来个荷包蛋。这一家人的汤底带着一点咖喱口味，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料，香却不抢味，面端上来时，先喝一口汤，感受热流从喉咙直接涌向全身。不管是什么季节，吃完这么一碗，往往额头都会渗出汗来。
现在的小孩子可能大多数已经没有印象了，但以前春晚，陈佩斯曾经演过一部叫《吃面条》的小品节目。他扮演一位龙套演员，拿着一个空碗假装盛面吃面，吃得酣畅淋漓，好似三天没吃过饭一般。我一直对这个镜头印象深刻，因为不管是盛面的急躁，吃面的囫囵，都活灵活现，哪怕没有面条，你也不会觉得突兀。到工作时，这样的镜头其实并不难见到，干体力活的人们吃面，大抵都是这样的。
老熟客们点面，是带有一种习惯成自然的感觉的。你会看见他晃晃悠悠地走进店面，跟老板娘打声招呼，随后指定想吃的面和加的小料，便找个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剥蒜。因为是熟客，所以汤的咸淡，面的粗细，老板都心中有数，而我也在半年之后得到了这样的“熟客”待遇，每当走到柜台时，老板娘都会笑容可掬地来一句“来啦”。
这是一种宾至如归的体贴感，是只有小店才能感受得到的。店面名字就叫“红烧牛肉面”，经营着的，只有拉面师傅，柜台老板娘，以及一名学徒和一名帮工。这家店的生意火爆，往往让我在下班时找不到位置坐，点了餐也只能在一旁等着。老板娘大声吆喝，一个位置上的客人起来，另一个人便马上坐下，帮工极速地来回，上菜，收拾餐具，擦桌子。谈笑声，吸面声，喝汤声，如同大合唱一般，但你绝不会觉得吵闹，因为你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这是忙时的景象，闲暇的时候，老板会在拉完面之后出来，找一张椅子坐下。哪怕空调开得再冷，在厨房里的他出来时依然会带着些许的汗珠，这时候的老板是很乐于与顾客聊天的，心情好时，还会请你喝瓶啤酒。
老板姓吴，约莫四十岁，理个光头噌亮。身材高大，声音粗犷，笑容颇为憨厚。他有烟瘾，所以我常看见他看着抽烟的顾客愣神，但从没见过他摸烟，也许这是职业素养造成的吧。虽然跟顾客交流时是和善的，但他对待帮工和学徒却丝毫不客气，我不止一次能听到后厨传来的震天吼，对此他也只是呵呵一笑，没做太多解释。
只有一次，店里只有我一人的时候，老吴聊过他的过去，到现在我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当时的表情。
老吴是湖北人，家里也是开面馆的，所以儿时他就在汤头与面香中长大。据说家里的面馆，在老家也是很有名的熟客店，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接这份饭碗。用老吴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