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二）(2)

好一阵收拾，大家帮着把地上的废墟清理干净，空出了枕梦笺的前堂来，洛无虞与大家一一拱手感谢，相约了日后喝茶，把大家送出门去。大家纷纷表示不必客气，执手作别之后便都去忙自己的了。
送走大家之后，洛无虞坐在门槛上算计着损失。大门是彻底报废了，须得重做，桌椅折了四五张，至于碗碟杯子等也颇有损失，得重新采买。
不过幸好，竹笺没事，洛无虞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里面整齐地排着诸多竹笺，它们正面刻着各式菜名，原是挂在架子上，用红绳拴着，当做菜谱的，因为刚才的事故，木架折损，竹笺也散落一地，无虞仔细将他们捡了回来，去了灰尘，按顺序排好，安置在盒子里。
幸好它们没事。
洛无虞拉起衣襟擦了擦手，捏起一块竹笺，用手掌托着，动作轻柔，像是捧着一汪春水，又像是捻这枝头的新茶。他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刻痕，用指心体察着往复的纹路，眼神中有无限过往。竹笺并不是出自同时，新旧都不尽相同。这些竹笺是经年里洛无虞分别制作的，上面的菜肴他都做过，在不同的环境中，和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事，品着不同的味道。后来他辗转来到杭州，开了枕梦笺，这些竹笺被他挂在木架上。寻常人觉着不过是新奇的玩意儿，可对于洛无虞来说，却是一段又一段或喜或悲的故事。
握着它们，仿佛又重新活了一遭，过去纷飞的记忆交织成咿呀的戏腔，洛无虞坐在台下，看着他们吟罢又唱起，在心底留下或浅或深的影子。
盯着这些竹笺，洛无虞有点出神。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持续多久，便有人将他从追忆里面捞了出来。
“喂，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开口的是快马的主人，他的马经这么一撞，折了前腿，刚刚拜托街坊邻居送去医治了。想着帮忙收拾，结果忙手忙脚，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该干什么，也没帮上什么忙，一直在屋子里乱转，直到刚才大家散了，原以为主人会来问罪，正在旁边侯着，结果没想到这主人收拾好了竹笺就坐在门口上发呆，连丁点搭理他的意向都没有。
难道，这个老板逢此劫难，心灰意泠？又或者这店是他祖上基业，经此变故，万念俱灰？又或者……
他是越想越怕，实在崩不住心思，算了，毕竟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他一时兴起给马草泡了酒，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儿，砸坏了人家的店，总归是给人惹了麻烦。该赔多少钱就赔多少钱，想骂就骂，绝不还口！呃，别打人就行。
心里这样想着，他一咬牙，一跺脚，直径走到洛无虞面前。
“我知道今天是我给街坊邻居添了很大的麻烦，又砸坏了你的店，但是本少侠行走江湖义字当先，今日惹了麻烦便绝不退缩，一定会负责到底，彰显我江湖儿女的英雄气概，只要阁下开口在下便绝不推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多少银两在下自会如数奉上，只求阁下能够暂缓悲痛，原谅则个。如有其他需要店家也可但说无妨，今日在下一定尽心尽力，以示诚意，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语毕，他狠狠地喘了一口气，这句他说得又急又快，百来字一口气内尽数吐出，竟有点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