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庵夜话(6)
那个门口的主持人还在拼命地有煽情的话在怀念“我的好父亲”,她尽心尽力地营造着的氛围在我看来被她蹩脚的普通话所破坏殆尽。时不时破音的音响,蹩脚的普通话,行列里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站在边上看的亲戚;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家的坝子这么大,这么能装,能够容纳下一出荒诞的活动而不显拥挤。我那时候很年轻,没有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去做。我无所适从。
这个煽情的讲话终于完了。我也得以看见我爸的正面。他难得的没有呵斥我,只是双眼红红的,开始出言安慰我。据说他这两天一直都在忙着操办这些事情,婚丧嫁娶不是领个证销个户就解决的事情,它涉及到了庞大的人情关系,在农村尤为如此。
大家都散在了坝子上。我也可以趁此去望一望我家门里的情况。首先看见的是堂屋内墙上挂着的大幅寿字。红底烫金,在这种情况下略显讽刺。去年八十大寿办的头一天我爷爷就突发脑溢血不省人事。好在他之前小脑萎缩,这个救了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就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并且全然神志不清。八十大寿最后还是办了,为的是喜冲丧。现在这个还没有撤的寿字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左边桌子上半靠着三位老人,扶着额头闭着眼睛,看起来气色都很好,我以为是爷爷的好友。后来才发现不是,他们是白事先生。门口右边就放的是我爷爷,用很老旧的冰柜装着,基本上看不清楚。旁边停着一副棺材,往日过年回老家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半开的卷帘门里在用原木做出棺材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我家给用上了。走近去看没有觉得那是我爷爷,整个看上去就像是蜡像假人,看见这个,是不可能还会觉得他会活过来的。我们把我爷爷装进棺木里,换了寿衣,他眼睛一直闭着的。我只在远远的看着,其他人也不怎么敢往前凑,这是生者对于另一边未知的惧怕。
婆婆在旁边对爷爷跳着脚大骂,指责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从她越来越大的叫骂声和哭闹声里我了解到了我婆婆对爷爷的感情有多深。我们连忙去安慰婆婆,终于使她不再哭闹,只是在旁边悻悻地沉默着。
他们后面挂了一张图,黯淡褪色,模模糊糊是画的几个人或者神。对,就跟我刚才在三清殿里见到的那幅图差不多。
开始法事了,我们几个人披麻戴孝地跪在地上,前面的三个老者就开始唱起了。用的是川调,听的不太清楚。老者事先告诉我们只要一抬手就磕三个头,然后我们就在刺耳的破铙声中留意老者的手势。老者是拿着一本书在唱的,之前他在用毛笔写一堆东西,最后末尾是分别写上了我们几个人的名字以及亲属关系。我们就在响起铜锣、破铙声中等着磕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撒的糯米,也许在我赶回来之前就已经撒了,整个地面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颗粒,后来扫都扫不干净,直到现在都还有印迹。
敲敲打打结束之后,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晚上还有法事。我就在冰柜底下负责烧纸,烧完了后负责看顾着底下的长明灯。幺老子过来了,我爸的三姐,过来安慰我,开始问我家里的情况,我回答说我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我不管那些。幺老子叮嘱我“自己要乖一点,不要跟他对着干”、“现在你还年轻,要把钱给哄到手,过几年再说。”并且悄悄拿出两百块钱塞到我手里边,叫我当零花钱。之前我去安慰婆婆的时候,我也得到了婆婆同样的对待。虽然有钱确实会宽裕一点,但所有人都用同情的语气来安慰我是真的让我不适应。我觉得我不应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