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葫芦

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盯着桌子上的六个葫芦，一句话没说。
这葫芦是他前些日子买的，没经自己手，也不是自己挑的，某个搞这玩意儿的朋友寄来的，他本来只想要六个，朋友说权当送他了。他心里笑笑，还没到这份儿上，他最后按价钱买了五个，到手他一个一个从箱子里拿出来。
第一个没龙头，他顿了一下，又拿第二个。
第二个形好芯儿正，龙头也好，他看着这个葫芦，觉得还不错。接下来的也还差不多，只不过有俩龙头裂了，有一个极为周正，龙头却断在了箱子里，剩下的也算品相不错。
拿完了才发现是七个，才把东西敛了，女朋友来了电话。
或者是琐事，或者不是，他不愿意听。他擦干净手看着葫芦，心里还残存着刚到手的喜悦。
电话那头抱怨着什么，他不想听这档子事儿，他俩已经冷淡了很久，他总因为一些事情变得忧郁烦躁，而另一个人总因为无关人的一些事情生起气来，小脾气一闹就是很久。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心里想着，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停了停，他开口了。
“呃我刚入了几个葫芦，有两个没有龙头，想要的话拿去一个，没事儿玩玩儿，静静心定定神。”
他传了照片过去。她挑了那个周正却没龙头的。
“很可爱啊，哎有龙头和没龙头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喜欢。”他不想多讲，这事儿没什么可多讲的，说什么有龙头的才算是样子好的，女友怕又发脾气说什么我就喜欢这种的，反过来呛他一句。他不想回，一句都不想。
“我觉得没有龙头的好一点儿。”
果不其然，他知道会这样。他突然烦了，他也料到自己会烦，说了一句“好好好”就挂了电话。
很快葫芦就被拿走了，很快他们也分手了。
他盯着葫芦，六个变五个，五个变七个，七个又成了六个，有点儿意思。
他眯着眼睛仔细回忆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葫芦的。他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刚从热得发臭的男人窝里爬出来，胃里塞了二十几个饺子就直奔机场，两个小时以后他抖落掉自己一身的懒散劲儿，和表兄弟在北京城碰了头。哥仨扯完闲篇儿就去逛了古玩市场，表哥挑了两个小时的手串儿，临了店家从箱子里挑了个周正好盘的葫芦作了饶头，哥随手抛给了他。
他险些没接住，他不适应这座陌生的城市的道路，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失了方向让他心烦意乱，夏天的热浪也让他头昏脑胀。
“没事儿就玩玩儿，别就知道看书。”
“哦。”他应了一声，灌下瓶子里最后一口水，心里算着把这玩意儿装哪儿才不会压碎。
再来北京城已经是四年以后了，这次他一个人来无依无靠。北京城他不怵了，虽说好多地儿都没去过，可他骑着车子坐着地铁也算是走遍了海淀和朝阳。
他还是想找个手捻葫芦玩玩，可潘家园儿、护国寺他从来没去过。
彼时的那个葫芦，此时已不知去哪儿了。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可眼睛还是盯着葫芦，没挪过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