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8）(2)

周九良站在台阶上，说了一句，“东北军的人都拾掇拾掇往我这儿站站，死了的也先抬过这儿来，我有话说！”
声音出口就听出委实疲惫不堪，却因着这疲惫让士兵们有了归属感——留下的长官也同他们搏了命，现在正满身血污，却想着跟他们说话，他们得听，当兵的其实最简单，一起扛枪打过仗，一起同生共死，那不是兄弟，又是什么呢？于是周九良带来的人渐渐聚拢起来，牺牲了的也被搁在面前的空地，都等着周九良开口，此时的他们，确实需要有人对他们说点儿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交代。
周九良盯着地面的眼睛抬了起来，看了一眼面前这些迷茫，激愤和等待的脸，他知道他得说，得说服他们，也说服自己……
“战友们，袍泽弟兄们。”没有想象中的慷慨激昂，他的声音还是缓缓的，疲惫的，“我知道你们心里过不去，觉得带队的长官自己逞英雄，让我们帮他擦屁股对不对？”
话一说白了，大家便不吭气，只是原本积压心里的不满倒都摆在了脸上。
“现在跟你们说话的我，并不是你们的长官，是刚跟你们一起打过鬼子的兄弟，你们说，我怨不怨咱们的带队长官呢？我也怨！怨他没错！但是...”周九良扫视着这一张张年轻血性的脸，“鬼子找上来了，我们打不打？”
“打！”回答的没有犹豫。
“对，鬼子来了咱得打，但是咱这趟为啥来的？”
“飞机……”
“我不扯那些军人要完成任务，要服从命令的犊子，咱就实打实地说，飞机要开不回去，咱就是一个个全须全尾的回了奉天，到了少帅那儿，是不是也都得完犊子了！”
“是……”这一声是已带了点委屈，却不再有愤怒。
“他姓孟的先把飞机开回去了，那是为了保证咱回到奉天少帅不会找咱的事儿，咱照样还能吃天福号的肘子，睡春风楼的娘们儿，剩下的就是咱自己的事儿了——鬼子来了咱得打，得狠狠地打，要不咱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东北爷们儿吗？现在这院儿里的，甭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都听我这句话，今儿就算他孟鹤堂不让我留下，我也会留下，哪怕你们都不跟着我，我也得在黑河这方地界儿上打出东北军的威风！对着小日本子打出东北爷们儿的血性来！现在咱们死的死伤得伤，借的是李大当家的地方，大当家是仗义人，他为啥能带咱上山？因为咱一起打了鬼子，不管是兵是匪，对着鬼子，咱都是中国人！都是响当当的东北汉子！就冲这，跟我留下打鬼子后不后悔？！”
“不后悔！”十几二十个人而已，三个字的回答喊的山响
“还怨不怨他孟鹤堂了？”
“不怨！”
周九良放下一颗心“散了吧，死了的就地埋了，这儿的水土养好汉，活着的裹裹伤，休整一晚，明天回奉天。”
 聚起来的人散了，周九良提起来的那口气也垮了，瘫坐在台阶上的他被李鹤东拎进了屋，坐在椅子上，看李鹤东转磨，脸上还带点笑似的，李鹤东指着他，除了妈了个巴子之外不知道说什么好，周九良只得开口“你别转了，我晕！”
李鹤东骤然停下：“周九良你是不是虎？啊？是不是虎？现在是那些大头兵给孟鹤堂擦屁股吗？是你！全他妈是你自己！谁管你？谁劝劝你了？就他妈你好对付好说话是吧？明天你就为那个姓孟的死去吧！我绝对不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