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8）

交易那天，李鹤东和周九良都没有带上叶英的意思，当然不是因为怕孟鹤堂误会，实在是因为心里明镜似的这次的事儿十有八九得把鬼子招来，指定有危险，所以根本没打算带着她，叶英就这点好，什么时候都听话，不让她去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李鹤东的山头等着，等着接他俩回来，只是她还真没想到这俩回来的时候，跟走的时候可太不一样了。
周九良现在的心情很难用某个形容词特别准确地概括，让他有火发不出的是，这边儿都火烧眉毛了，孟鹤堂居然派他去接那个白俄小娘们儿，此时周九良心里的怒火当中甚至没有夹杂一丝他对孟鹤堂的感情，如果是出于他对孟鹤堂的感情，只要孟鹤堂高兴，他都会去做，不能怪他爱的卑微，只因为他知道他心里坚守的那份爱或许在孟鹤堂看来本身就是肮脏低贱的，他不能宣之于口，可是现在是感情的问题么？他心里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两拨人在货郎屯那片开阔地，那是一步一险，且不说日本人随时可能出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就是李鹤东现在看见孟鹤堂眼里都出火，如果自己在，他冲孟鹤堂来劲，自己不还能拦着点儿么？说到底，他怕孟鹤堂伤着。
可是最后他还是动身去接阿杰莉娜了，他见不得孟鹤堂冲他笑，他不知道这弱点他什么时候能克服，又或许这辈子克服不了，那都不是他眼下该考虑的，他现在只想早点儿接上阿杰莉娜，快点儿赶到货郎屯，不只是为了孟鹤堂，他知道，就算真的来了日本鬼子，只要自己跟李鹤东站在一起并肩战斗，他的哥哥就不心寒，他不能让李鹤东心寒。
周九良就这么载着阿杰莉娜一副末日狂奔的架势，据阿杰莉娜后来描述，她觉得周九良的脚都踩在油箱上了，没办法，他记挂李鹤东，更记挂孟鹤堂，可是傻子，你不要跑的那样快，不要急切地去迎接那样的遗弃，在接下来的这场战役里，有人慌乱有人潇洒，有人无谓有人心疼，可是大概没人会那么刻骨的觉得寒心，除了你自己。
命运的提醒微弱的几不可闻，早被裹挟进了呼啸的风里，无论是周九良还是阿杰莉娜都没听到，他们依然慌忙奔赴，然后从此各安天涯……
当叶英把他俩迎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该先救哪一个，李鹤东显然是受了伤，捂着胳膊骂骂咧咧，周九良也满身是血，可是那眼神空的让叶英觉得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连李鹤东的眼神转到他身上，也停了絮絮叨叨的谩骂，只是看着他，眼里一派恨铁不成钢最后也都化成了心疼。
屋外已经忙翻了天，抬回来的，死了的需要安置，活着的也少不得要披红挂彩，打鬼子并没有给老头票的队伍造成多么严重的冲击，这帮人虽然平时为匪，却也随时准备着战时为兵，周九良带来的人却有些蔫头耷脑——他们的带队长官，在鬼子来了之后，驾着飞机，带着娘们儿，在天上过了一通英雄的干瘾，把他们留在这里断后了，而他们已经有弟兄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无论在兵家匪家都是说不过去的，屋外的士兵中间某种情绪正在酝酿和发酵，而屋里的周九良这时候站了起来，双眼依旧无神，似乎只是下意识的，走出去，时刻注意着他的叶英和李鹤东一愣，随即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