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榻上】(九辫儿)
张老板上台从不分心,无论台下发出什么声响,他都一门儿心思浸在戏里,演一出悲欢离合,亦或是盛世太平。只是最近这个把月,张老板总不能十分专心,他总觉得台下有一道目光太过强烈,仿佛要把自己看穿似的。
张老板眯了眯眼,甩了袖子,扭着腰款款下台。
“去问问,二楼包厢里坐的那个小眼八叉儿是什么人?”
(一)
杨九郎本是北平人,来上海是为了做生意,谈生意便避不开风月场所,对方知道他是北平人,一下火车便说晚上请他赏脸一起看戏,名角儿,也是北平过来的,票难买极了。
他挠挠头,胡乱应着,心里嘀咕的却是我他妈大老远过来看的竟还是北平的玩意儿,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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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归嘀咕,客随主便,人家既然安排了,杨九郎还是乖乖的去了。这一去不打紧,要紧的是那个北平来的名角儿一登台便给他迷住了,眼睛都移不开的那种。他捅了捅旁边人的胳膊,“这人…叫什么?”
旁边人看了一眼他没着没落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语气也张狂起来,仿佛炫耀的是自己的宝贝,“张云雷啊,响当当的名角儿,嗓子又好,扮相又勾人儿,刚来上海不到三个月,票价被炒到了这个数儿。甭管是富商老爷还是什么太太小姐,银票扳指一把一把往台上扔,再配上他的身段儿,那个景儿,盛世时的杨玉环也不过如此了。”这人边说边砸吧砸吧嘴儿,“不过话说回来,您和他都是打北边儿过来的,从前竟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杨九郎没说话,眯着眼睛瞧台上的人。家里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生意上的事儿也不用他操心,天天只琢磨今儿个该与谁喝点小酒,明儿个谁又寻了新乐子。实在闲着时架个笼子逗逗鸟,或者盘个核桃、手串儿都是顶附庸风雅的事儿了,哪里知道什么唱京戏的角儿啊。这次来上海也是打着品一品卷发洋装的新式姑娘的主意。
他是没想到,隔着两千多里的距离,还是栽在了一个唱戏的身上。
生意谈妥之后,杨九郎也没急着走,让人带了话回去,只说盛夏季节再逗留些时日,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戏园子。
(二)
张云雷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写的无非是关于杨九郎杂七杂八的事儿。他自打唱红那天起,围着他的人就没断过,可唯独杨九郎的眼神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角儿,我们先撤了?”说话的人是张云雷的师弟,这一次同他南下的都是自己的师弟,年龄不大,到了上海都想玩一玩。况且张云雷本就没什么架子,在北平时,经常也是散戏之后等后台的人走干净了,自己才慢慢悠悠从最隐蔽的小门走出来。
“早点回,别耽误明天的戏。”
张云雷对着镜子,一点点将脸上的胭脂水粉卸干净。
约摸着时间,张云雷换上大褂,拿了一把折扇从后门偷偷溜出来。
他从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家特不起眼儿的面馆,刚进去,那道让他不自在的目光又来了。他四下一看,果然看见了杨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