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堂良】岁聿云暮

有时候我昨天遇上一个人，觉得他非常有意思，印象深刻。但后来就再也碰不上了，人生就是这样。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个年头。
算不上多久，但也还说得过去。
家里小到牙缸拖鞋大到枕巾睡衣总是一式两份，谁要是有事耽搁了回来晚些，先到家的人会把拖鞋收拾好放到玄关处。备用钥匙藏在进门“出入平安”的脚垫下头，当然这是在换指纹锁之前，因为孟鹤堂总是会忘记带自己的钥匙，进门前总是蹲下来找钥匙也不是个事儿。
喝酒抽烟这些也得约法三章，谁不老老实实，就得老老实实地去睡几天客房。没客人的时候，吃饭碗拿双数，两双筷子，要是没一块儿回来就照例先吃热饭，回来晚了的自己热饭。
两个人已经到了熟稔的地步，从生活到身体，接个吻被子一盖，大家都是成年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日子过得实在是算不上多有激情，大概是个细水长流的过程，平淡到好像没有这档子事儿似的。
七年还没到，总觉得七年之痒要来了似的。孟鹤堂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喜欢周九良这件事，他认为自己会不会是最近压力有点太大。
他早就跟家里提过他和周九良在一起这件事，老人家起先没明白，还笑着说应该要请小周回来坐坐，解释了半晌，明白是明白了，脸色也变了，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不肯松口。
自己年纪总归不小了，老人家身体又不是很好，谁都提心吊胆着，于是这一两年催得更是紧了些。
夜静得很，只听到钟表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枕边人呼吸悠长，看样子是睡熟了。现在正是春天花儿要开的时候，他前些阵子还和周九良讨论过外头这是棵什么树来着。风吹过来，枝叶在窗帘上打下来斑驳的影子，影影绰绰的。
孟鹤堂横竖睡不着，也不敢随便翻身，怕把身边的人给吵醒了，只能睁眼瞧着天花板，突然想起白天的那通电话，烦躁的心思又上来几分。
转身下床，床头柜第二层最里面藏了包烟。他踩上拖鞋，弯腰给周九良把被角掖了掖，才推门往阳台去了。月照中天，亮堂堂的，天气还算不上暖和，晚风吹到身上到底带了些凉意。
他避着风点了根烟。明明灭灭的火星子从烟头顺着往上攀，轻轻一抖就落下好些烟灰。大概是太久没抽了，一口下来感觉并不舒服，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里打过一转再滞留在口腔，辛辣凝重，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他没什么烟瘾，也并不觉得能焦油尼古丁能够给他什么纾解，只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能够让他在精神恍惚的时候得到类似一种空洞的放松。
他从没和周九良提过这些事情，他舍不得，也不敢。他私心想着不然和他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过下去，但是现实就像一柄破开皮肤的小刀，能把一切鲜血淋漓送到你的面前。
帘幕拉开后，总要见天光。
烟燃得还挺快。他低头想再来一口，却突然想到周九良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保护着些嗓子，又记起门后头那张约法三章的协议，于是就在阳台边上把烟给捻灭了。
他想着不早了，不如回去歇着，转身往里屋走，却瞧见周九良站在门边。孟鹤堂不知道周九良什么时候醒的，只是清冷月光铺了一身，神情淡得很，月色下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跟黑曜石似的，一点波光生动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