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墙

一
傍晚的时候，我到达了城镇。
带着怀疑汇入人群，方才，我体会的是四合的荒芜。流浪的人适应着唐突，就像异教徒承受着隔离和折磨的痛苦。我争取的最后的熟悉，是我腋下紧紧夹着的硬封皮书，填补着我左下方的空缺，就像天际的浓云遮蔽着破碎的残阳。
我不必压低帽檐走过，我为这里的遥远心满意足，人们谈及的是今日的生活，前去远端的车队在此经过，为他们拼凑出夸张异化的世界。他们一笑而过，与他们而言，遥远的故事并无他用。我就是那遥远城市故事的只言片语，如今穿插在他们的现世之中，不必提及，无人关注。荒原合围的绿洲，蒸馏出难得的克制态度，他们的习俗被锁死，难以带走，无法磨灭。他们的屠夫会紧闭房门，带血的场景不得逸散，他们相信绿洲是感召美好的之地，如此脆弱，以致残杀生灵也会冲散这些凝集的平静。可也有人说那是为了保证契约的神圣。荒原之中人与动物本无异处，遵照既定的生死规律，然而在某处出现的绿洲，好似神创的祭坛，人被赋予部分决定生死的权利，动物却拥有着全部的尊严。于是，人类的自负在这里被克制，屠夫在黑暗中敬重地端详着牛羊地尸骨，好似目送着其灵魂远去，而身后的神灵监督着一切。
我猜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古老的土地上都会保持着这种习俗。然而，当所有能被利用的土地汇聚，世界只剩下融为一体的城市之海和这同样无尽的荒原，我也只得从蛮荒的风景中萃取远古的神圣了。
好事者经过，总不免带着好奇透过微隙的窗户张望，其实他在城市中早就看过了鲜血的喷溅。让他好奇的是仪式本身——窗户的猛烈撞击给了来访者回应，好奇与不敬不受欢迎。我知晓这方土地的习俗，却困于它与外面的冲突，我试图调解，却又在同时亵渎。于是我发现自己也被隔绝在了门外，同样是不受欢迎的异乡人。
我所厌倦的，世人的自大，最终还是在夜幕合围前，踏入了门栏。它们模糊了我所见过的清晰边缘，房屋的轮廓，树的形影，那些陌生文字，以及人们所要讲述地话语。还有，足够我凝望一生的地平线。他们都湮没在尘埃之中，漫天的黄沙营造着自己的昏黄，它们无端地兴奋，无端的和着粗俗的赞歌，跳着野蛮的舞步。它们投身的盛典，无以形容却令我痛苦。唉，不成形竟充斥着世界，而我所渴求的明晰却只得挣扎存活。
黑暗渐深，他不会轻易地踱过这荒原之中地喘息地，沙尘暴继承了黑夜，势必紧随于我，看着我被掩埋，沾满尘埃的喉咙孱弱地喘息……
当我准备放下最后的气力，黑暗中裂开了光隙，那里面走出了一个人，仿佛召集了这里所有的门窗把我拥抱，把我扶起，然后她低声地叹了句：“唉，可怜地过路人。”
二
直至我无意触碰到燃烧的火炉，才意识到寒冷比黑夜带来更多的折磨。我环顾把我接纳的这个房间，简陋但是安全，它的内壁与屋外一致，裸露的黄砖夹杂着尖锐的碎石。我望向与我相对的那面墙，却用水泥修砌，主人正起伏着微驼的背脊，在稍微平整的墙面，映出并不可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