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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小说一定要有情节?来品品鲁迅先生这篇神文吧(3)

挟洋伞的长子也已经生气,斜下了一边的肩膊,皱眉疾视着肩后的死鲈鱼。大约从这么大的大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原也不易招架的,而况又在盛夏。秃头正仰视那电杆上钉着的红牌上的四个白字,仿佛很觉得有趣。胖大汉和巡警都斜了眼研究着老妈子的钩刀般的鞋尖。
“好!”
什么地方忽有几个人同声喝彩。都知道该有什么事情起来了,一切头便全数回转去。连巡警和他牵着的犯人也都有些摇动了。
“刚出屉的包子咧!荷阿,热的……。”
路对面是胖孩子歪着头,磕睡似的长呼;路上是车夫们默默地前奔,似乎想赶紧逃出头上的烈日。大家都几乎失望了,幸而放出眼光去四处搜索,终于在相距十多家的路上,发见了一辆洋车停放着,一个车夫正在爬起来。
圆阵立刻散开,都错错落落地走过去。胖大汉走不到一半,就歇在路边的槐树下;长子比秃头和椭圆脸走得快,接近了。车上的坐客依然坐着,车夫已经完全爬起,但还在摩自己的膝髁。周围有五六个人笑嘻嘻地看他们。
“成么?”车夫要来拉车时,坐客便问。
他只点点头,拉了车就走;大家就惘惘然目送他。起先还知道那一辆是曾经跌倒的车,后来被别的车一混,知不清了。
马路上就很清闲,有几只狗伸出了舌头喘气;胖大汉就在槐阴下看那很快地一起一落的狗肚皮。
老妈子抱了孩子从屋檐阴下蹩过去了。胖孩子歪着头,挤细了眼睛,拖长声音,磕睡地叫喊——“热的包子咧!荷阿!……刚出屉的……。”
这篇作品,几乎违背了传统小说的所有定义。没有名字的人物,无头无脑的情节,淡化到极致的对白和不交代因果主题的平铺直叙。乍一读完,甚至不知道它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故事。那么它究竟有没有主题?到底想表达什么?
图作者刘兴泉,来源见水印
事实上,《示众》是一段生活场景的剖面截图。炎炎夏日午后,街上行人们聚拢在一起围观,尔后散去。没有任何心里描写和旁白解说,但鲁迅用生动的叙述精妙无比地还原了这个场景,就像电影中的定格手法一样,如同精致的刀片完美地切下来这一帧景象,细致入微的描述让这一幕场景浮现于读者眼前。如若我们也是这现场路人中的一员,本来就只能纯粹地观察,而无法知晓其他人姓甚名谁、他们的心理活动、眼前之事的起因经过,那么本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恰恰是这对于具体“情节”和个体心理活动的消解和回避,反而让读者能在一种最纯粹的真实代入感下体验这个场景。
而这个短短的片段,仍然可以提炼出一个最简单的主题——“看”与“被看”。总共出场的十数个人物,虽然都有外在的不同描述,却无法得知任何人的心理活动和内在特征。而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那些根本不重要。我们只要观察他们外在的言行,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他们都在“看”别人,而自己也同时在被人“看”着。在这一时刻对这群社会群体的展示,也就可以转化为更抽象的符号概念。他们代表的是一类群体,一种模式,一个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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