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小说】血迹

警车到来的声音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刺耳且漫长，很像火灾发生时人们被围困的尖叫。声音究竟是为了提示什么，是乘客的职业所注定的罪恶，还是在逼迫下涌现出对死亡的恐惧呢？
十天前邻居家的单身母亲死了，当那一天她的孩子如往常一样走在从附近的小学回家的路上时，不会预料到这场被颠覆的命运，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发出孤寂如深海的怀疑和质问；然后是面容憔悴的青年学生，总是喋喋不休地倾诉着房租的繁重和工作的困难，他闭上双眼，死亡时刻的样子甚至要比活着时看起来更加安详；五天前，第三个死者倒毙在淡红色的地毯上，鲜血凝固仿若来自地狱的纹样，直到面容严肃的调查人员阴阳怪气地提醒他时，他才注意到沿着锈迹斑斑的管道从上一层楼的地板滴落下来的鲜血。
每一次警察来访时都会用更加尖锐的眼神注视他，好像警察不是依靠刑侦手段，而是目光的震慑来取得证据似的。连续几天他都疲于面对警方的传唤，这对原本平稳的生计是一个不小的困扰。更为严峻的问题是，他已经是这栋单元楼的最后一名住户。
袭击总是发生在严密防守松懈的刹那。若要问为什么，除了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嫌疑最大的住户，实在很难想到其他的答案了——
如今他在意的是那片血迹。
房间很黑暗，没有光。他一直不喜欢白天，在夜店的工作也因为警方的询问和限制而遭到了干扰。如今生物钟已然完全紊乱了，起因是三起发生在同一栋单元楼的命案。他茫然地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放着一部好莱坞的影片，美国人阴森的妆容让他格外厌恶。换台，一直换到雪花点浮现，述说着一个不存在的故事。
自己还拥有过童年，这件事常常需要自己的提醒才能察觉。高二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起码能够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拥有可以期待的未来。原本笑容开朗的少年，竟然因为一场车祸而在如今困顿于暗室中谋求着苟延残喘的温饱，大概正是这世间的荒诞吧。
他每隔三分钟就要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然后关掉屏幕，沉浸在房间的黑暗里思考一些事情。桌上摆着一盆黄色的花，花瓣惨淡，如同这个中年男人的命运。花是为了纪念什么，似乎是与他无关的东西，让他不愿想起。
那片血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引起自己无尽的却痛苦的回忆呢？
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鲍炜兴，这不重要，因为名字只不过是灵魂在尘世的标记。他曾经也被光芒笼罩，光芒来自某个笑容单纯的女性，素手纤细，皓腕如霜。可是想要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时，却不知为何又是混沌，模糊记得医院的陈设，尖叫声，以及内心的某种悸动。
突如其来的揪心令他怀抱住某样东西，毛茸茸的，是一个可爱的玩偶，张着灿烂的笑脸，像是要努力把世间的无忧无虑都注入进去。他绝不是一个会喜爱这些东西的人，可是他毫无羞耻地拥抱住它，感觉那是唯一可以逃避危险的东西。
以前他爱玩游戏，这个习惯是在那场事故之后才有的，大概是他迷失方向的证明；他幻想着自己挥舞那把武器，是少年们，哪怕并不十分被人看得起的少年的心中能想到的最拉风的名字，火之遗忘，或者霜之哀伤，在荒原上做一个孤独的王。手心异样的温热就好像他想象中握住剑柄的感觉，有时觉得那是不轻易出鞘的侠义之间，有时却像要烧尽一切，只留下一片漫无目的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