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坦然死去
对我而言,我对死亡的思考早早便开始了,但究其根底,不过是幼稚少年在生理上叛逆的情绪与对教育制度的不满混杂而生的产物。压力使我自愿沉浸于灰色的世界,以将其通过恶语的水管导入另一块水槽,最终压迫另一条神经。那时我可能会将谈生死看作早熟与酷的象征,用年轻的词来讲,便是“中二”,只不过我持续了数年,煞有介事地与人怨天尤地,站在教学高楼上幻想化作无翼的白鸽,躺在床上虚想液体淌下手腕的温凉。这些记忆如今回想起来总是值得玩味的。
倘若有人——你所亲近的——去世了,那真正的对死亡的思考便接踵而至。所以少年不懂死亡的确是件幸事。几近二十,我唯一经受过的是太奶奶的离去,我自小便未怎么见识她,父母长辈也不曾向我提起她的生平,我只知晓她的住处,记得她老旧的堆积着杂物的已被我忘却气味的平屋,记得她坐在咯吱作响的板凳上佝偻着的身影及布满褐斑和褶皱的脸,她平和地笑,后来这笑便出现在她的遗像上。我那时能为她做的,不过随着出殡的队伍走上一趟——因为有红包可拿,有一天课可翘,最后为她插上三炷香,随着长辈跪伏,哀思。而我这时能为她做的,则是思考她的姓名究竟是什么。
人们其实很爱拿死亡说事,我也从这些事中逐渐真正了解死亡,在文学小说中,或是话剧电影、动画音乐……因为这是恒久不变的话题:科学家试图延长基因端粒来延缓衰老,或将意识量子化以达成不死,哪怕是古时,也有徐福为秦王入海求神仙药——人们总在孜孜不倦地寻求永生。末日作品中,丧尸题材总是经久不衰,并总有人质疑那种无智力、行动缓慢的生物对人类究竟有多少威胁力,但我想,丧尸最恐怖并不是其体内的病毒,而是人们在面对它们时,脑海中映射出的总会是自己死后的模样。
人们畏惧死亡,因为死后便一无所有。因此日本文化曾使我困惑,他们对死亡的执念超乎他人的想象,像是大多数中国人都知道并且只知道的“切腹”——这来源日本武士道精神的“最崇高的死亡”,他们将死亡看作是神圣无比的,这种武士道精神根植于日本文化中。山本常朝在《叶隐》中写道,“所谓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这话中的重点不是“死亡”,而是“看透”,就如樱花一般,凋零的花瓣漫天飞舞,那一瞬绽放的凄美。就如佐藤义清所写:“我愿在春天的花下死去,就在那二月月圆之时。”
这种“死亡美学”在许多日本作家的作品中都有所体现,比如芥川龙之介《罗生门》、川端康成的《源氏物语》和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这些作品也许是黑暗悲凉的,人们向生活妥协,被压力摧垮,最终选择自我了结。可作者写下这些文字,从来不是为了将人拉入深渊,反而,是让我们在挣脱深渊后,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