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候 车 客

天边,渐变昏暗。汽车扬起的夹着水雾的潮湿空气抚在行人的脸上,衣上,令人颇觉厌恶。
“呸!”我猛向外吐了口气,吐出那带有汽车轮胎的泥土的水雾,一边无意识跺着脚,一手挽着雨伞,一手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正值台风天复工过后,阴雨连绵,又恰逢下班高峰期。公交站中,挤满了不耐烦的,相互碰撞的雨伞。马路上汽车驶过水氹,唰唰声此起彼伏,候车的眼光望向左侧的远方,泛不起一丝波澜。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我盯着信息栏迟疑了一阵,刚想按下键盘,忽然几滴水珠打湿了屏幕一角。我抬起头,对头顶的树叶咂了一下嘴。正欲继续打字,却觉得周遭脚步移动。我移开雨伞,在五彩伞海中竭力张望,一眼瞥见那熟悉的车号。
“借过,借过!”我不断轻拍着前面的肩膀,挤出一条条缝隙,无法举高的雨伞在其他伞檐间碰撞,挤压,弹起的水珠溅在衣服上,眼镜上,头发上,但身前人墙好比石壁,愈发推挤愈发坚固……
好比漫无目的的机械动作,我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眼前豁然开朗,人墙消失,眼前的车身广告却右移去。尾灯远离,只留下呛人的污浊尾气,和咬牙切齿的我……
压抑的云翳仍旧聚集,天色一点点昏暗下去。交通灯透过镜片沾着的水珠,泛起层层光晕。公交班车来来去去,不熟悉的号码牌下,摩肩接踵的候车客,玻璃里一张张荧屏照射得惨白的面庞……一切是那么无序,却有序地重复着。
“我出发了,对,你们先吃着吧,留些饭给我就行。”我挂下电话,那是母亲打来的。我将手机揣回兜里,接替过举伞举得酸痛的右手,继续撑着雨伞,向道路尽头张望着。
它来了,闪着亮橙色的灯牌,打亮转向灯,冲站台驶来了。但它停在我面前时,却令我颇觉失望——风挡前,车窗里,即使是门前禁区,挤满了各种面无表情的躯体,仿佛刚打开的沙丁鱼罐头。
后门先打开一阵,但正如我所料,下班高峰期并不会有人在商业区下车。接着前门开启,门前守着一个紧攥挎包的紧缩背影,底下的皮鞋离门沿大概只有半只脚掌距离。
但怎能再等?我只好收起雨伞,踏上剩下的半只脚掌的空位,使尽浑身气力,肩头向车里猛挤。无奈前方人墙就如装满弹簧的床垫,挤入一点,便回弹一点,挤入一点,再回弹一点。
“嘶——”,司机试着关门,但电动门卡在我的肩头,随即弹开。司机再摁下几次按钮,电动门却始终越不过肩头这道天堑。
这一次,仍然失败。几滴雨珠滴落在没来得及撑开伞的我的衣服上,和浑身的汗水融在一起。
我站在人行道旁的马路上叉着腰。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年头,每逢雨天的下班高峰期,这般狼狈也是司空见惯,出租车打不到,别人也一样,纵使城市里别的区划如今也在大力发展,但,谁又愿意冒着风险放弃这块老牌CBD的生意呢?
汽车轮胎溅起水花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噪音里我回想着往日的记忆,想象着现在家人围着丰盛的菜肴其乐融融的情形,一个人在人行道旁无谓地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