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根接管港区的日子

我站在办公室门前——我又沉吟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地方正经来说应该叫做“提督室”。
日光顺着走廊的窗户投放进来，静止着，好像投进来的日光嵌在了这空间里，与空间浑然一体。时间确乎像是静止了，日光就那么在走廊的空间里嵌着，窗外婆娑的树木在此时也悄然静默。没有海鸟的鸣叫，也听不到海浪的波涛，一切声音都消失，浑然天成似的营造出了永恒一般的空境。心脏仍然搏动的我在这个地方就好像是一个破坏这静的和谐的异类，这让我在享受宁静之下又多了一份不自在。我推开这提督室的门，感觉又像是探索，又像是逃离——不知何时，我已经不再感觉这是我的空间，或者说，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我认出提督室里的环境没有变化，即使如此，这地方须臾之间也让我感觉像是没来过一样陌生。在波涛汹涌之中运筹帷幄的记忆纵然十分清楚，感觉也离我十分遥远，就好像指挥舰队的是一个我，现在进入提督室的却是另一个我一样，指挥的那个我在此时却不知所踪，空留了一个浑浑噩噩的另一个我在提督室里杵着。指挥官的我哪去了，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或许是在哪场交战中沉到海里了？
不能是那样，不然现在在我面前，在办公桌后的那位就要被称为遗孀了。
坐在办公椅上的是欧根。她斜靠在椅背上，脑袋顺势歪着，左臂支着扶手而撑着颧骨，右臂自然地落下来，搭在了右边的扶手上。如果她在这段时间里习性没变的话，二郎腿想必是翘着的，但是我不敢确定。她以前是猫一样机敏，但是现在的她完全没注意到我推门而入。她的睫毛掩藏起了琥珀一样的眼眸，零落出来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而璀璨的银光，就像是冰被光打透了一样。现在的她呼吸深长平缓，这也是她唯一的动的标志，是她独立于静止环境的证明。在我认知内，跟这种状态最像的是睡眠，她可能是本来想坐着歇会，结果一不留神睡着了。
姑娘醒得很是时候。在我推门而入几秒钟之后，她的呼吸明显变了步调，头先是往回一仰往椅背上一靠，然后整个身板都用力挺了起来，双臂使劲向上伸出，整个人就像是爆发一样开了的一朵大花。这可是名副其实的一个懒腰，足有快十秒，欧根匀称的身型一览无余。作为见面礼，这可是够劲爆的。
直到这时候她还是闭着眼睛。她就闭着眼睛伸完了懒腰，向后弯的身板变成向前弯了。双臂从扶手上挪到了桌子上，右手摁着眼眶。这是真才睡醒，我猜这女娃子现在应该还没察觉到屋子里多了个人。欧根先是深呼吸，声音就随着气一起喘了出来：“要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而是船，那我就绝对不会这么干。”
“嘿！那我就承蒙款待了。”我笑。
然后这个话题就这么掐死在这了。
几秒钟的静默。
“得胜还朝？”
“暂避锋芒。”这时候我的脸上就应该出现狡黠的笑。
“呵，当提督也不容易吧？”姑娘云淡风轻地笑。她是掐准了，在我回港区当提督的时候跟我抛出这么一句话来。
“现在这个阶段啊，也就当提督容易了。”笑容必须愈发狡黠。我眉头皱下来，让狡诈的眼神和底下的笑容一配，这样一眼就不会看出来这笑容是出于无奈。“我们这票人可不能当全职提督，在我们的地界，处处有仗打。”人生就像一场仗，但是把这话说给船而不是人听，很难期待它的收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