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回首已是戏中人

杨九郎的前半生光阴里，从未尝过世间悲苦。
认识张云雷后，他第一次觉得命运不公。
然而直到哀乐响起那刻，他才明白：
自己自以为是的一切付出，从不是因为他需要自己。
而是自己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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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京城的深冬格外的冷，不知是否因为他的离开。
师兄头七那日，下了大雪，杨九郎带我上山去看他。
他披着黑色的大衣，踩着长筒皮靴，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那模样和第一次见时那个戏园子里倚着扶梯抽烟的贵公子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冷。
不，是更冷了。
"你师兄......当初，是怎么进的梨园行？"
眼前的人，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我以为师兄视你为知己，应该会自己告诉你。"
杨九郎扭头，看着我沉思半晌，轻笑了一声，唇角有淡淡的自嘲。
"你知道他不会。"
"师兄是个骄傲的人，有些往事.......他从不提及。"
师父把我带回京城那年，我七岁，师兄十岁。
不会有人相信，京城风光无限的名伶张二爷，当初是被继母卖进戏园子的。
那时的张家，还只是一个草台班子。
个头及腰的稚童裹着老旧的棉衣，跟着师父大雪天里从城东走到城西，只为赶一场收入20文钱的庙会演出。
他吃了很多苦，才成了今日的角儿。
师父离世时，他刚满十九。在同行落井下石之际以一己之力抗起张家的担子，最苦时回戏也不曾低声下气求人。
政党混战，拉梨园行的生意当谈判的遮羞布，他在枪口下让阿风闭了戏园的大门。
人人尊称他一声张二爷，只有我见过他偷吃枣糕、练嗓偷懒被罚面壁思过还悄悄吐舌的样子。
从小在师父严厉的体罚中长大，性子强硬执拗却处处透着温柔。
那年春节我吵着要吃糖葫芦，他从师父换洗的衣兜里摸出两文钱偷偷买好塞给我，最后穿着单衣被罚跪。
每年初春他会亲手给我做风筝，趁师父去戏园后带我去胡同里玩。
师叔为讨好官员想送人当姨太太打上了我的主意，他不惜犯不尊不敬的师门家训护住我，被师父责罚。
他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可他不在了。
九郎出声打断我的思绪。
"回老家吧，"他说，"北京城太大，不适合安家。"
我记起那年元宵节的夜里，师兄手执扇骨笑得温柔，"北京城这么大，我们锦城还愁找不到喜爱的花灯吗？"
物是人非，回忆成了最尖利的刀刃。
"他临走前，托我照顾你，"九郎解开领口的扣子，长出一口气，斟酌了许久措辞，"他......放不下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