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芳子×如花】参商。(2)

甚至，她觉得琉璃盏中那几只橘子都好像与梦中一般圆。金碧辉信手捉了一只，心不在焉地剥。不知又多久，余光看到有人在门边站定。
那股恐惧的火霎时又燃了起来。焰光猎猎，一时间她竟不敢抬头。可恐惧中还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她被这种东西驱使着，像一只刀尖舔血的狼，将目光缓缓上移。
玫瑰色细脚高跟。
黑底碎花旗袍。
颀长洁白的颈。
金碧辉愣住。
不是如花。
那不是她的脸。
那一刻，金碧辉拼了半生打造的坚利甲胄，轰然崩毁。她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失望如潮水般袭来，她这才发觉那别的什么竟然是……期待。
如果一切都按她设想的那样来，金碧辉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在等她时，有过期待。因为那是极度危险的事。
等人的短短半个钟头里，她设想了一万种可能。
如花认得她、如花不认得她、如花明明认得却装作不认得她……她连见面后的笑容都精心排演过，她以为她的计划缜密无比，可她唯独疏漏了最重要的一种。
如花不是她。
哪里出了问题？她说不清。金碧辉觉得眼前人错了，并非全因相貌有异。
如花，如花。
金碧辉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难以抑制地失神。
与其说那是梦，她更愿意相信眼前才是幻境。
不遗余力去爱，发自内心地笑闹，不惜成本、不顾代价地去偏袒。
她的耳里记录了爱人的笑与抽噎、动情时的呻吟，她腐朽的身躯融进了爱人的骨肉，她的指腹和她的唇，最了解爱人的每一寸肌肤。
这些年只身穿梭于刀枪剑戟之间，金碧辉早成了傀儡戏台前供人赏玩的木偶，只有利益在幕后提着线，嬉笑怒骂从不由衷，所有的情绪都仅仅为了在观众面前赚得好处。
金碧辉其实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可她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例外。生平第一次，有人奉她为至宝，生平第一次见到人间的光。
而背叛了唯一没有背叛自己的人，那份深重的愧疚更是会将与她相关的记忆，镌刻入骨。
如花。
那是太熟悉、太熟悉的人了。纵使金碧辉堕入轮回千万次，纵使金碧辉被欲念腐蚀到体无完肤，也绝不会错认她一次。
房间里一片死寂。金碧辉不发一语，那来人便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金碧辉，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沉寂终于被金碧辉打破。
她缓过神，正色道：“小姐可否识错了路，在下要找的，是如花姑娘。”
那来人靠近金碧辉，高跟鞋的细脚扣地，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然后，她将头缓缓贴在金碧辉耳边，如丝媚眼泛起笑意。
“怎么？这倚红楼中，有两位如花？”
金碧辉不语。
她只觉得这人讨厌，不似梦中，一颦一笑都叫她颠倒沉沦。
她知道的，若在此时戴上面具，怕是这一生都再难摘下了。
可她仍旧笑了。
“哦，失礼了。这厢，给姑娘剥了橘子赔罪。”
“可又是唬我。分明是您早剥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