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浮珠(十四)
小小幽室,昏暗烛火摇曳,貌美的新嫁娘仰起脸,盈盈泪光泛出眼角,她双肩抖动,鼻头酸涩通红,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移动脚步,靠近倒地的白衣男子。
纪晓芙弯腰费劲地将杨逍扶起来,挪到了床榻上,很温柔地描摹着杨逍的眉眼,冰凉的指尖划过他双眼下的青影,再划过他下颌的胡茬儿,涩然一笑。他该有多欢喜,全部的关注点只怕都在她身上吧,竟连自己半月来的变化也未曾察觉,他难道以为日渐消瘦的原因只是连日奔波赶路么?
为什么,他明明在忘记啊,可却依旧在流失生命?纪晓芙想问个清楚,但她没法儿问,铁焰令贴身在她衣襟内袋中,再不曾显露人形,白玉芙蓉簪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明明是他未来得知她的死讯才落下的一滴泪会化作浮珠,来让她吸取现在他的生命而活着,她宁可就那般彻底死了。纪晓芙浑身颤抖不已,咬紧下唇,蜷缩着坐于地面,无助地将头埋入双膝,双手环抱,莫大的委屈和疲累包裹着她。
好似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抚慰,纪晓芙抬头,杨逍仍旧躺在地上,耳边有轻柔的话语,如同穿过岁月长河,告诉她:“你很难过,我知道,但是你别无选择了,不是么?”
屋子里,烛火‘噼啪’炸出个微弱火花,纪晓芙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她提起精神。既然学会了冷漠,就不该再陷在悲伤的氛围里,她需要更加坚强,这不是她一直要做的么?
望着杨逍已然开始显露颓像的面容,纪晓芙努力调整着神情,她依旧温婉柔和,眸中有心疼也有些许冷清。借着微光,纪晓芙垂下眼眸,素手掀开衣襟,那朵芙蓉花褪去了潋滟的鲜红,变作黯淡的朱红色。花蕊中心的浮珠一动未动,停留在上次发作时的位置,扯着心脏周遭的肌肤,皱卷着凸起一块硬包。
浮珠原本透明的质地现在已经有了三分之一的艳红,比一开始芙蓉花的颜色更加鲜研,它是个容器,里面盛着杨逍的眼泪和生命。良久,纪晓芙和衣躺在了杨逍身边,侧过身,慢慢靠近他,伸出手抱住杨逍,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又渐渐贴近他脸颊。
满室昏暗中,微弱的火光跳跃攀爬,合着纪晓芙晦暗的瞳眸一道湮没。
如果,你能入梦来,便在梦中见一面吧。
夜色已深,纪晓芙阖上眼,又用了几分力气抱紧杨逍,期望能如她所愿,与十年前的自己谈一谈。
风吹拂过山间,穿过那片竹林,绿竹猗猗掩映的屋子里,炊烟袅袅,门前站着一位佳人,似是在等谁归来。
纪晓芙睁眼便瞧见了这幅景象,知道她果真入了梦,而梦中的自己是十年后妇人的打扮,垂头,她还牵着不悔。
“不……不悔?”
泪水刹那便情不自禁滑落下来,纪晓芙甚至能感觉到不悔手心传来的温度,杨不悔仰脸望着她,问道:“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那边的姐姐,长得好像你。”
杨不悔转头望向竹篱小院前站着的青衣女子,纪晓芙静下心神,她贪恋地凝望了一眼不悔,在梦里竟然能见到女儿一面,多好。
青衣女子同样惊讶无比,缓步走了过来,实际上,青衣女子也绾着妇人的发髻,说明她已经嫁作他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