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单身你妹的狗

九月初中午的阳光灼烧着皮肤隐隐发烫，只有等到刺眼的白色光芒逐渐调转成柔暖的橘色之后，轻轻吹来的晚风才能稍微给人一种安心舒适的清凉之感。樱桃河边，茂密的垂柳叶子虽然保持着青春的绿色在风中温驯的摇晃着，但那种绿色似乎缺乏水分，干燥得显示出疲倦的样子。巍峨的柳树投下的广阔阴影把樱桃河划分成光景截然不同的两半，如同阴阳鱼图一样。靠着阶梯的这一半被阴影完全遮蔽，青黑色的河水仿佛完全静止，河面上升腾着幽幽的寒意。另一半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河水却似沸腾一般滚滚涌向桥的另一面，在温暖气息的包裹中仿似能清晰的看到水中的浑浊杂质。没有猫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也没有女孩从桥上走过。李霙姮像具木偶般呆坐在阶梯上，无法得知他此时在想着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
许苹笙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时的谈话吗？”李霙姮一动不动地问道。
“嗯，记得。那时你说你和我的不同在于，我的人生是有方向的，而你的人生没有。”
“其实，我现在心里倒有些慌乱了。”
“慌乱，为什么？”
“记得那时候你说，你的人生理想就是能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我说的对吧？”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一直以来，我觉得家是一种负担，是一种累赘。说得好听一点叫归宿，说得不好听一点其实是无法挣脱的牢笼。家意味着，不管往哪里走，往哪个方向走，都得从那里出发；家意味着，不管往哪里走、走多远，最后都得回去。于是，人生就被这既是起点又是终点的地方圈在了一个圆里，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无法从这里逃脱出去。你的自由、你的才能、你的想望，全部都被限定在这个圈子里。那外面的世界你只能看着，远远的看着，摸都别想摸一下。可我啊，我不想像家禽一样被圈养在狭窄的篱笆内，那里面既污秽肮脏又充满着难闻的腐臭；那些家禽只知道吃、睡和消磨时光，把自己养肥好等到过年成为年夜饭餐桌上的美味。所有这一切，我都无法忍受。但说穿了，我其实只是一只家禽，不是雄鹰。我连低矮的篱墙都飞不过，在蓝天上盘旋着俯瞰众生完全是不可能实现的狂想。我不是丑小鸭，不是因为偶然的错误诞生在鸭圈里的奇怪的蛋。
虽然我一直认为，人就应该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追寻自己的极限，人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血管里的红色液体都应该沸腾着充满激情和活力。那个时候，不，那个时候之前也是，我一直坚定的持有并践行着这个信念，我不能忍受用粗俗的乐子消磨时光。”
“是吗？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呀。对我来说，家如同在时间中承载着人类亲爱与温暖的河流。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限的，在有限的时间内只能同有限的人做有限的事情。但是，家把单个的有限的人聚合起来，联结成不断延续的生命——或者可以把这个叫做家族吧，这个生命虽然不会完全成为无限，但却不断接近着无限。我们的前半生看着父辈们的事迹，模仿他们，试图去超越他们；我们的后半生陪着子辈们的成长，看着他们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强大，有一天能够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去到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不论如何，单个的人总是孤单的，温暖了感觉除了来自天上的太阳、冬天的炉火之外，还有人与人之间真诚的相互关心和照料。我们每个人都是这通向无限的生命河流中的一部分，河流反过来又滋养着我们。当然，我不是说现实中的家都是完美的、毫无龌龊和纷争的。我是说，家应该是那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