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美猴王(2)

这么想着，只听一阵水声哗啦，一只湿漉漉的猴子从水帘洞门口跳了进来。正是小猴子报告的那只“年轻雄性”。
“白吃白喝的老猴头，出来和我一决雌雄！”洞口那边气势汹汹地喊着。
美猴王眉头一皱，把小猴子收了，从宝座上缓缓起身。他的筋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来猴走近，就是一只普通的，比常猴强壮一点的公猴子。浓眉大眼，年轻力壮。说普通，也不普通。那双眼睛里发射出来的精光与渴望，不是底下那些衣食无忧的傻猴子们作得出来的。他有野心。
美猴王早已用法术为自己着上战斗的衣服。头上两根翎毛长长地立着，有当年的威风。挑战者的装备就差点，赤手空拳，腰上只围一圈树叶遮羞。
“说吧，你要怎么比？”美猴王充满风度地让其一子。
“当然是肉搏。”不速之客自负地耸了耸肩，肩膀上大块的肌肉便显山露水。
“那我用我的法术与你斗。”美猴王说着，就要使出七十二变的看家本领，变成一头猛虎大虫把对方拆吃入腹。
“这不公平。”来访者插起腰来，目光炯炯地直视美猴王的火眼金睛。在寂寞中蒙上一层灰的火眼金睛，已没了当年的风采，干枯生硬，毫无震慑力。
“你的本领是肉搏，我的本领是法术。用我的本领来和你的本领决斗，怎么就不公平了？”
“老猴头，时代不一样了。你没跟上我们的脚步，就没有资格再耍你之前那套。你会肉搏吗？”
在这样的挑衅下，美猴王怎能说不会？他也不去掏耳中的金箍棒了——既然要肉搏，那就赤手空拳地上吧！
“来啊！”美猴王快意一吼，刚要吐个架势。不料那年轻猴反应极快，一听答应了，迅速助跑往石壁上一蹬，一个飞腿带着白花花的脚心，直冲美猴王面门。
你听说过“蹬鼻子上脸”吗？这便是了。
美猴王甚至还没摆好姿势，就只感到鼻子一痛，眼前一黑。
高手过招，一招见分晓。美猴王躺在地上了。他当年和铁扇公主也是这样，并没有过什么八八六十四招，吃了定风丹，回来一棍子把她打趴。说八八六十四，是为了顺口，他也不记得到底是多少招了。别人在乱编他的过去，他也在改编他的记忆。
“赢了我，你打算怎么办？”他就躺在地上，大声问。“要我的宝座吗？”
“不。”来犯者也不回头，背对着美猴王说。
“你这水帘洞太阴森，又高，普通猴子根本上不来。这和猴群太不亲近了。我要在这下面一点的洞穴，建造我的王国。”
说完，他蹦出水帘洞，就像他蹦进来那时一样，发出一声“哗啦”，就没了。连猴影也没有。水帘洞的水帘太厚了。
美猴王躺在地上，他仿佛没了气力，亦或是被挫了风头，不想爬起来。他在头上挠挠抓抓，扯下一堆毫毛。毫毛变成一只只小猴子。小猴子静静地围着败北的美猴王，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
“你们知道吗？”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美猴王变得沙哑的声音。
“当年我翻进水帘洞，成了花果山的王。之后我漂洋过海，向菩提老祖拜师学武，下东海拔得定海神针。我在天庭，没有人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掀了老王母的仙桃宴席，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他们要整我，却没想到给我整了个火眼金睛出来！之后跟着老光头去印度，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什么妖怪恶人被清扫干净，这不都是我的功劳？八戒？他就是个捧哏。老沙？他就是个挑担的。这一路上没有我，没有我与黑风怪的七七四十九招，没有我与黄袍怪的大战三百回合，没有我变出黄、麻、戎、白、雕、鱼、鹞与蜘蛛精的七只小宝贝火并，九九八十一难怎么过？他们能走得动吗？他能取到真经吗？他能有资格进金身被人供着吗？唐朝能有当时的太平盛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