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长思(3)

老帅极宠这个女儿，可她偏恃宠而骄。
陈琅如得大赦般撩袂便溜，老帅长叹一声却眼看姑娘愈行愈远出了厅堂，半句话掖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响，便以一声太息搪塞。
“回来......唉......”
陈琅七拐八折跌跌撞撞的迈过乱石丛生的荒园，守门的丫头行礼唤了声四小姐，便推开柴扉携她进了侧室。一扇镂花的破窗吱呀呀的响动，灌了满室的呼啸冷风。
“娘！”
女人闻声惊起，牵动了几声难捱的咳嗽。“咳......琅琅啊......怎么大晚上还来，吃过东西了没啊？”
陈琅扶着母亲坐起，才顾及自己委屈了一下午的胃，“我去找表兄听戏，父亲知晓了就不许我在楼上睡。娘我饿了。”
丫头端了几碟儿点心过来，正愁的是食材告罄如何做饭，院门口却是温晤糯糯的奶音儿。
“小姐，老爷让我送些吃的。”
月光里踏着乱石斜草，穿行的夜风捎来了桂花糕的香，小丫头拎着食盒，两颊上欢喜的笑出小酒窝。
陈琅兀自敛笑，并未相迎，只教门后影影绰绰的黑影儿揉皱了双眉。“娘，准时爹爹叫我回去了，我不想.......”
“好孩子，先瞧瞧去吧。”她一手拨开陈琅被风吹乱的鬓发，轻拍她的背脊，促她且去。
陈琅推开半掩的柴扉，窗棂伺机吊着破嗓叫唤着，一方书案上的熏香抖落了半截子黛灰，青烟扑熄了这一豆灯火，随着余香乘风而去。
见着小姐出来，温晤低声唤道：”小姐，老爷叫您回去呢。”
“温温你对怹讲，我就在这儿一晚上。”陈琅撩拨开她已至唇边的两缕碎发，月光下见那酒窝刹那消逝。顺手拎过了食盒，手腕儿却被一个力道死死按住了。
“小姐，老爷该罚我了......”料峭夜风吹乱声线，逼迫字句乱颤，她的手也颤。清亮的泪珠儿在月辉里，生生成了把尖刀抵住陈琅心上的柔软。
陈琅已经出离愤怒了，这个盘踞北平的帅爷定是给小姑娘看过枪了。那尚不安分的几个年岁，来府上闹事的人，身上被父亲打出枪眼，面目狰狞，最终看着自己流干了鲜血然后一命呜呼。她与温晤亲眼得见，温晤吓得近乎晕厥，今后看见刀枪就怕的没边儿。
父亲拿枪威胁温晤了。她五岁时这个老仆家的四岁女儿就与她玩，如今她十七了，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
“好，我回去，”陈琅眸中温柔且坚毅，“我再与母亲说几句话。”
陈琅脱开温晤的手，回身向母亲床边，“娘，今儿个陶哥哥唱的真好。”她拉着母亲的衣袖，头埋在母亲怀中，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让人们知道戏的梅骨，就算现在他们不懂得，也没关系，百年知道，千年之后，
总会有人理解，会有人看透戏词里的东西，总会有人将其奉为上品，也会有知己觉得戏子珍贵。”
冰凉的泪珠儿落在了陈琅衣上，“琅琅做什么，娘都不拦，娘也只能拼死护你周全。”
陈琅感受着渐拥渐松的怀抱，等娘说，孩子，走吧，她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回身隐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