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最高水平,竟是被这样逼出来的 | 科幻小说(10)
津波的转变令人欣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临近回国的一日,乔伊斯先生邀我去喝下午茶。
原来,他从小梅那儿拿到了一个叫“电子诗人”的小软件,是30多年前一位中国工程师开发的,可以自动写诗。现在可以用人工智能写诗的程序不少,但在那个年代使用dos系统编出这样的软件,乔伊斯先生觉得很有意思。
“林,最容易被电脑抢走工作的艺术家,恐怕就是中国现代诗人了。”
想想也确实如此。
一来与别的文学形式相比,诗歌几乎没有语境,不必讲求逻辑,二来汉语也有着比较独特的语言学特性。
在地球数百种语言中,由印欧语系发展而来的多为屈折语。
与汉语不同,它们常靠词型本身的变化来表达信息。扎克伯格一句“I washuman”引来猜测无数,就是因为它比“我是人类”多表达了过去这一时态信息。
屈折特征较强的语言中,一个词就能展现出事情发生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语态是主动还是被动,动作的主体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是一个人、两个人还是一群人,甚至还能表现出说话人的情感与取向。
再加上无数介词助词,英语这种形合语言将逻辑和情景牢牢锁在每一句话中。
但汉语不一样。词形不会随着情景变化,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单字能够根据情景作出无限解读。
以“树”字为例,作为名词它可以是一种植物,作为动词它可以“树”桃李也可以“树”劲敌。它不受时间、地点和主语的限制,同时拥有广阔的隐喻空间。
此外,作为意合语言,汉语中的逻辑和情景往往是隐含在字句中的,极其依赖语境消抹歧义。现代诗几乎没有语境,那解读的空间就很大了。
人会不自觉地将三点之物看成面孔,心理学家称之为类脸性;而意合语言母语者将随机单字组合脑补成有深远意义诗歌的特性,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类诗性“。
乔伊斯先生哈哈大笑,他夸我是一个起名专家。
回到住处,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我调出几个月来和津波的聊天记录,很快发现了无处不在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津波的话总是很短,多为对我的回应,很少涉及他的生活。
有那么几处模凌两可、答非所问的句子,都在类诗性的影响下被我自动理解为另有深意。
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我对自己说。也许津波只是不善言辞,也许他的生活太过规律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好说。
“津波,你能讲讲我们初遇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具体的记不太清了。”
“你的实验室是什么样的?我上次提到地理语言学时是怎么说的?”
“呃,具体的记不太清了。”
叙事,描写,转述。大段汉语文字需要极强的内在逻辑,显然屏幕里的“津波”没有这个功能。
这么久以来,到底是谁在和我聊天?
回国之后,我立刻去找了他。
“津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