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生生》(5)
“酋亦然。桃李,你且再等等我,一月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誓言绕耳,软玉于怀,胜却人间无数。
“高酋,我一定会等你。莫说一个月,便是十个月,十年,十生十世,我亦等你。”
三日后,高氏嫡子暴毙于东苑。高氏族长闻讯急火攻心,遂卧床不起。又七日,数名燕北商贾以货价不实为由,要求高家堡退还银款。一时坊间流言四起,小到农耕桑户大到封国钱庄,纷纷要求取银毁契。高氏一时间,四面楚歌。再八日,高氏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少爷高酋,修书燕北,由燕北王出面,复通与高家堡之商贸;随后,高酋开堡内银库,偿银兑契,恢高家堡信誉。狂澜力挽,人心皆服,高家堡二少爷高酋之名,一时远扬。
再十二日,高氏家变,高酋继任族长。凡存逆反者,皆被屠戮于杀手营刀下。
高酋精心设计了高家堡的衰荣,手上沾满了族人的鲜血,却仅仅只是为了保护一个人。他为了她,不惧生死;却又为了她,怕透了生死。
南枯铁骑兵临高家堡的一日,正是高酋算准的良辰吉日,是他与桃李喜结连理之日。
可自己要娶得人是那个被他救下、名唤桃李的姑娘,而非什么怀揣帝玺、流亡千里的大端长公主牧云璁。
褪去被鲜血浸透、更显红艳妖娆的喜服,高酋一袭素缟,墨发如瀑,皆以银冠作马尾以束。所执长剑柄雕盘龙,剑刃薄胜曦霜,昨日血战所残血迹尚未干涸,自剑尖步步滴落。墨点秋瞳怅然蓄泪,决然慷慨。
“也不知道,待我身归九泉时,还会不会有人替我摆摆祭,再烧一二纸钱。”高酋瞧着遍布荒岭的新坟旧骨,放声狂笑着,砸下泪来。
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
无论是尸无定骨,还是入土为安,都再不会有人为他上香拜祭。
高家堡,生者,仅余他一人。
一切不过是遥遥居于天启城中,年轻帝王股掌之间的一盘棋。早在他昏聩之前,便布下的一手绝命棋。命皇姐携帝玺出逃,以寻高家堡庇护,借以挑起高氏嫡庶内斗;没有帝玺,南枯氏摄政便永远是名不正言不顺,故高家堡与南枯一战,在所难免;以高家堡牵制南枯精锐,燕北王便得以挥师勤王。
所谓的阴差阳错,不过是有心之人演给无心人看的。多年前东胤边界的狭路相逢,高酋根本没有救错人,他与牧云昀璁,不过皆是一枚棋子罢了。
然凡事皆有赌注,端帝这步险棋,赌的是情与人心。高酋未曾输在人心,却败在了情之一字。
时至如今,他亦未悔,为了她所犯下的种种杀孽,所布局的桩桩算谋。他本就是手沾血腥之人,亦不在乎多添几桩人命。可高家堡数百口无辜余众的性命,虽非他亲手所屠,却尽是因他而死。
她,不该欺瞒于他。
谎言说一万遍,亦不会变成真相。
佛曰,一切,皆为虚妄。
她启程回天启的一日,他正准备上恩慈寺皈依剃度。
他本想说,等他皈依佛门,自会替她将半生罪业一并赎尽。愿她可平安喜乐,另觅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