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生生》(3)
她沉溺在凡俗女子的悲苦身世之中整整七年,却瞧不见暗处淌在他剑锋上的血,那些一个个因她而死,甚至为她枉死之人的血。
直至五千南枯精锐铁骑以搜寻牧云皇族为由,得准踏入东胤,铁蹄踏碎高家堡,血洗全堡足七百一十四口。高氏一族抵死反抗,近乎族灭;南枯精锐亦元气大损。
同月,燕北趁南枯调兵东行,天启防守空虚,起兵勤王。帝牧云笙遂夺权复位,涤清外戚,归政于君。三日后,帝诏,派仗仪兵护,迎长公主昀璁还都。
昀璁原以为,高酋再不会待她如从前。
可启程回天启那日,他还是来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如何不顾颜仪,自轿辇上踉跄而下,将他紧紧拥住,久久未肯有丝毫松懈。
“高酋,同我一起回天启,好不好?”昀璁哽咽着开口,似痴人说梦。
“等我……”
“好!我等你。我在天启城等着你。”
男子一袭素缟,唇角微动,终沉默着瞧轿辇渐行渐远。回不去的,皆是从前;说梦的,尽是痴人。于是乎,欺骗,顺理成章的借着命运之手摇身一变,成了期盼。
未平二十年,葭月初七,帝偶染邪寒,病重难愈,遂召东胤高僧三奘入天启,行法事开坛论经,以驱邪祟、积德果。
高僧入帝都的一日,天启城万巷皆空,惟城东街市行客满溢,皆为一观大师风采。
那一日,昀璁正自玉阙阁遥遥一瞥,万民欢腾喧闹,惟危阁之上,一人垂泪如雨。
子时,玉阙阁走水。宫人竭力扑救,烈焰却好似混不辟水。满庭桃李,皆化焦土。惟一画卷遗于玉阙宫门,得以完璧无暇。是乃,长公主昀璁唯一遗物。宫人将画卷呈于端帝,帝却连瞧也未瞧,便下诏将画作赐予东胤三奘法师。
法师奉旨承卷,翌日,竟不知所踪。
‘阿笙,帮我为他作一副画罢,我很害怕,终有一天会记不住他的样子。他性子有些戾,倘若他自我身畔走过,我却视若无睹,他定会不高兴的。’
只是,她好不容易记住的样子,却再也不是他如今的样子。
「东胤·高酋」
高酋的爱情可以浸染血腥,可以尸横遍野,却掺不得半分虚假。
生便是生,死便是死。生生死死,天道轮回,绝无转圜。
在遇到桃李前,身为高家堡自幼便不被看中的庶子,高酋以为,除了杀人之外,他什么也不会,他就是这样的,一无是处。
桃李的出现令他明白,除却会杀人,他还会爱人。
桃李,是他自南枯亲卫刀下所救的姑娘。她说,她是公明大人的贴身侍婢,以身为饵,将亲卫引至东胤边境,本无望求生,未料在此得遇他接应,保下一条贱命来。
许是女子惊慌澄澈地双眸;许是十指相叩时,那玲珑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似暖春微雨,润了他的心,摄了他的神。统领高家堡杀手营的高酋头一次力排众议,将桃李带回堡中,悉心照料。
高家堡素来奉行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平日虽近乎不将高酋当做高氏血脉对待,然当高酋提出要迎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妻时,却被全族长辈以“暗通风尘,辱没门楣”为名,严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