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3)

“祝你好运，叛逆者。”
随后便是漫长的寂静，虚无的黑暗。我的意识好似漂浮在真空中，隐约能察觉到类似于引力的力量拖着我朝某个方向移动。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终于再一次有了触感，从无拘束的虚无进入一个有实体的笼牢内部，如同散逸的液体回到冰冷的容器内部。
我有了某种明悟，这就是我真实的身体。
被【乐园】剥夺了的，我真实的身体。
我猛地睁开眼睛。
和很多年前在格域里醒来的那次不同，出现在我眼中的不是金属的天花板，而是蔚蓝如洗的天空。
我又做了那个梦，关于离开【乐园】前寻找先知的梦。那个老头有一点说的没错，回归现实的艰辛超乎想象，初次在格域里苏醒的我翻出溶胶槽后在地板上抽搐的像条脱水的鱼，第一次感知到现实的冲击和真正的身体传来的不适感几乎让我昏迷。
调开监控进入格域的叛逆者如先知所说搭救了我，他们摘掉我身体里大大小小十几个传感器，带着我离开格域来到他们在野外建立的基地。
我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起身，回头眺望地平线上的黑影。一批又一批叛逆者用旧文明遗留的废墟不断改善着自己的家园，用自己真正的双手，在这个真正的世界。PKD公司的格域城市完全就是金属的森林，而我们正在自然的森林中挣扎前进。
这诚然是艰难的路程，但我们坚持了下来。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还会坚持下去。
我深呼吸，感知着那团气味复杂的气体进入肺部的过程。这就是我真正活着的证据之一，我拎起地上采集的材料，踏上了归途。
二
雷耶斯看着病床上昏睡的青年，摇了摇头。
“……申请一个【绿洲】的接口……对，我这里又接收了一个……我马上把他的识别信号发给总部……”
他摸摸鼻子，也不再看那道开始消失的身影，退出了房间。
PKD公司早就意识到人类天性中的不安定因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安于居住在【乐园】中，总会有一个又一个刺头会想各种办法对抗【乐园】，去追求所谓的现实和“活着”这样虚无的概念。
他们采取的对应措施很简单：另一个和【乐园】平行的系统，接入那个系统的人将会在虚拟世界中得到一切关于真实环境和真实生命的反馈，一处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绿洲】，他们将在那里面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度过绝对和现实没有区别的一生。
实践证明，这行之有效。
至于现实，雷耶斯从来不去考虑那种遥远的东西。大多数人都能接受【乐园】，最后一代自然人已经消亡在历史中。如今他们为了接入【乐园】从婴儿时就开始改造，就算真的关闭【乐园】，他们也只能躺在格域中等待死亡来临。
不过，等到公司完成意识上传的研究，人类将得以真正的来到【乐园】，那时死亡也不再是威胁。
他哼着奇怪的小调，给系统下了转移的命令。还有一个青年在等待他这位先知，他不能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