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

一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会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当老人再度回到我面前时，他换上了我曾经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旧时代医生的装束，爬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也许是笑的表情。他这身行头倒也像个正经医生，如果他手里拿着的不是锈迹斑斑的金属注射器的话。
虽然我很想大声斥责他故弄玄虚的行为，但先前注射的药物已经生效。所以大躺椅中的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露出标准的微笑，活像个优质公民。
“早在一百三十一年前，当还是一家普通企业的PKD公司推出一款名为【乐园】的虚拟现实服务系统时，没有人会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随着支持脑机交互的第二代【乐园】接入全球网的后台，PKD公司也化身为远胜过旧时代所谓托拉斯和辛迪加的庞然大物。十一年之后，PDK公司取代了国家政府；二十年过后，PKD公司在美洲建造了第一座完全依托第三代【乐园】存在的格域城市——由一座座负责对人类肉身进行维生的单元仓所拼接成的金属森林。”
“直到现在，全球一百七十亿人类的意识全部沉浸在第四代【乐园】的虚拟世界中，包括你我在内。”
话音到此，老人不知又从哪端来个颜色可疑的盆。我盯着他把注射器过了遍盆中冒着白气同样颜色可疑的液体，眼角终于还是不自觉地抽搐了下。
无所谓。这只是模拟的图像而已。我安慰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光景的本质只是后台程序的图形化界面，不论这个恶趣味老头给自己的东西设计了什么样的外观都无损它的本质：登出【乐园】需要的认证密钥，我需要的也正是这个。
“你的故事就是复述历史吗。”由于无法开口，我只能在空气里写出一连串字符：“尊敬的先知，您没有忘记我是为什么找到你吧。搜查官现在还在满【乐园】追查我，我不确定伪造的记录能骗过他们多久。”
“你一定好奇过我的来历，在【乐园】检察官的眼皮子底下居然会有一个帮助叛逆者退出【乐园】回归现实的‘先知’。”
他瞥了我一眼，继续说：“有人说我是PKD公司的叛徒，背叛PKD公司后潜伏在【乐园】中伺机破坏；也人说我是PKD公司失败的意识上传实验的牺牲品，思维和【乐园】的系统同在；还有人说我并非人类，而是【乐园】中意外出现的病毒程序……”
“……很遗憾，他们都错了。”先知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与PKD公司无关，也并非什么病毒信息。年轻人，任何时候像你一样的叛逆者都不曾少过，即便【乐园】是名副其实的虚拟天国，但总会有人更怀念真实的世界。”
“曾经有一批志同道合的叛逆者走在了一起，他们联手找到【乐园】的漏洞，定位了各自身体在格域城市中的位置，并解除了PKD公司对登出【乐园】的封锁。”
先知讲的轻描淡写，我的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PKD公司的技术是何等雄厚，而按他所说，居然曾经有一批散兵游勇破解了PKD公司的核心产品【乐园】的系统。我也自认为是个高明的黑客，但无论如何我都找不到捅破【乐园】和真实世界之间屏障的办法。我的身体还在为我【乐园】中的虚拟形象提供生体信号，但【乐园】中我的意识却无法让我的身体真正地睁开眼睛，看一眼真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