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与雾

“你只需要睡一觉，做个好梦，世界就会改变的。”
她想不起是谁说的这一句话，每当重新睁开眼，舷窗的景色都在改变，在她褐色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海参崴的北方联合最后一次探测到这不明的飞行器，应答只有无声的静默，而俄玛瑞的白冰峡湾防线已经无法寻到她的踪影。
事实上，雪原之中她很迷茫的走着，在早已废弃多年的小镇前，拖着厚重的飞行员夹克，努力的在没过腰间的积雪中走向那些深色的房屋。身后的灯光熄灭了，她本应感到害怕的，没有了一点人声，引擎的最后一点残响消失在寒风中。
木质的房屋腐朽的很快，她试着一个个敲响，再推开暗色的松木门，月光穿过稀疏的瓦片，照在塌陷的地板上，参差不齐的木板间有着无数透着阴影的细缝，看上去没有一处足够容身的地方，用手扶住凭栏便能留下凹痕，每一步都会加剧这栋在风中摇曳的老房子的颤抖，因潮湿而聚成一团的松软木屑静静落在额前的头发上。
她呼了一口气便将它吹散了，散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早已松动的木梁打落下来，溅起了那些积雪一样的白灰，飘荡在空中久久未落。
她咳嗽着跑上街道，望着这已经恍如隔世的世界，人迹已经断绝很久了，枯萎的植物茎秆无力的垂倒在檐下，低矮的冷杉入侵了后花园。两旁的房屋很自然的就指出了一条道路，弯曲着延伸到远处的丘陵上，那里有一座教堂。
她再一次推开了门，有人在等着她，坐着右侧第六排椅子上的女人正在等着她，月光和她银白色的头发交相辉映，泛起光泽。
“总有一日，会放开这只手的吧，一定是带着温柔的笑容。”
女声随着她合上门的声音停下了，白发女子站起身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带她穿过阴冷的回廊，走到那片光明之中。她帮助她褪下那一身湿透的，从雪下的泥浆中一路磕绊着走来的衣服，换上白色的亚麻衣裙，扎起鬓发。她按压着她红肿的脚踝，却一句话也不说，等她能踩在带着露水的黑麦草时，她带她离开了庭院，掀开晾衣绳上遮住视野的白色衣衫，走进更远的世界。
温吞的太阳隔着雾气斜垂在东方的一角，等到她们走过那颗孤零零生长在原野中的哲学树之后，在山丘之下的是一整片墓园，布满了白色的十字架墓碑，在青色原野之间交错的白点一直延伸到天边的云团中去。
对于他们来说，毁灭是注定的，几十年的时间或者是更久都无所谓，结局是注定的。薄雾之中的墓园尽在眼前，一条羊肠小道分割出左右，左侧的空地上是新近挖出的墓穴，右侧的苍白十字架上挂着花环。小雨下了起来，浸湿单衣后冷的彻骨，随着一阵风吹过，不知从何处吹来素白的礼帽挂在了身旁的墓碑上，白发女子将其取下，摸了摸她的头，给她戴上那缀着一簇白日菊的宽沿礼帽。
原本不应出现尽头的世界伴随着雾气的散开而宽阔起来，光线也变得温暖起来，在远方闪着光的海洋又是不知尽头的。可是越靠近那无数波光，就越是看不清斜阳的样子，暗黑色的轻纱包裹在太阳四周，只剩下微黄的光线，分不清这是清晨还是黄昏，天际的界限只剩下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