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花无谢】半缘君（三）

润玉晚上的时候睡得不怎么安稳，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有多长呢，就好像过完了一辈子似的。可他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摸到脸上半干的泪痕，心中钝钝得疼。竹窗外风声飒飒，吹得人烦闷不已，胸口堵得厉害，闷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慢慢坐起身来，长发迤逦。他自小便被扔在山脚下，身有残疾无人收养，只有几个老奶奶看不下去，偶尔给他点吃的，勉强照拂一下。他这一身勉强看得的医术，也只不过是平日里躲在学堂外听，从指缝里省下点铜板买医书罢了。
救下无谢也实属意外，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件好事。有他相陪，这平淡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倒添了几分趣味。可惜无谢伤也快好了，大概也得走了。他并不是那等悬壶济世，心怀苍生的人，他也没那么大能力，渡不了自己，又何以渡人？
稀里糊涂地想着，那不知所谓的梦境他也不太在意了。人的记忆如同繁春冗夏，记得太多，也忘得太多。如果前尘一去，就再也不会在意什么，那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相反，便是不记得了，只要心中的种子还在，久别重逢之际，与之相关的春夏总会复苏。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闷闷的，像只木偶似的靠在床上，也不言语。直到晨光熹微，有微弱的光透进来，他觉得眼睛有些痒，心动了动，又沉寂下去。多少年了都是这样，反正不过是个瞎子，自己又在报什么希望呢。
梦的尽头是一片洁白柔软的香，至此天光大亮。
“你这是做什么?”润玉扶着门框听着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哦，我买了些稻米，我们可以试着酿酒喝呀。” 花无谢闻言擦了擦脸上的汗，抬头粲然一笑。他顺手指了指地上的一摊东西，“我还买了好些玩意儿呢，保证酿得出来！”
润玉歪了歪头，很小地笑了一下，竟有些少见的活泼，将他常年病弱无血色的脸上添了几分光彩，那你加油，需要我帮忙吗？“
无谢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的话到口头无措地转了好几个弯，却还是生生地咽下了，胡乱地从喉咙眼里应了声。
……
“就这样可以了吗？”润玉有些怀疑，手摸索着地上刚翻出来的泥土，陶土坛子已经埋下去了。
“哎呀，你相信我嘛！再说了，要是最后挖出来的时候酸了的话我就，就……”无谢懵了一下，有些呐呐地点着脸，咳了声，“反正，你放心！”
润玉倒也不再逗他，轻轻笑了声，“好。”我放心。
“走吗？走吗？可以去了吧，很晚啦，再不去就辜负了，岂不可惜？”花无谢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时扯下他的衣袖，眼神满是亮晶晶的期待。
“好。”润玉无奈，拉着花无谢往山上走。无谢时不时扯下他，提防着他磕着碰着。“你且宽心，我这条山路走了多少遍了，不会摔的。”
“我知道，不过是我白担心，哎哟！”无谢没注意脚下，趔趄了一下。
润玉虚虚扶着他，“说了你小心些。”
花无谢大概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了，即便后来物是人非，只留下满地狼藉，故事开始时总是格外动人的。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可他怎么舍得留下润玉一个人呀，在那样漫长到几乎无趣的日子里，在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安静里，他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