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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痕

2023-04-28 来源:百合文库
那棵樹不遠。
嗯,是不遠,他放心地換了下睡向,沉了進去。
一樹粉花,剛好在盛花期,讓他趕上,沒再多思索,母親跟不上他歡快吃驚的腳步,等終于和他站成排了,才看清這是棵海棠。他已經仰頭有一會兒,張大嘴,沖白海棠微笑,連連解釋,如果能一直這樣,是不是頸椎的毛病就不是困擾。母親輕喟一聲,答應含渾,他頭沒低一低,用相同的嗯字說了幾個,風就過來了。
他的腰漸漸使不上勁,酸澀、凝滯,血很稠。刀下的胡蘿卜,板凳條一般,汩汩不斷,片刻,圓棕木砧上堆得如塔高。他直了直身,左邊眼的余光,里頭映現一步半即到邊的露臺,靠右墻的上個房客留下的紫水桶,現在插著桿干拖把,在第三個租來的近山的房子里,他用的都見了木頭。褪色的拖布的幾根布條,耷拉在前方的進水槽,最近一次拖地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他只要看這,就會想起那個窗外有香椿葉的祖屋,現在兩邊的裙樓造的陰影,那時是一堵墻。
他朝面板眨眨眼,彎了身子,繼續切硬硬的胡蘿卜。
昨夜雖沒下雨,但前一天的這個時候撲簌簌落雪,積氳一天,濕氣濃郁,露臺嵌在樓層間,潲過風的感覺涼洇,耳邊不時的鳥鳴猶如留在深深的森林。不是山跟的斑鳩,他沒抬頭。昨天過了中午,他倚坐老豆綠沙發邊沿看詩話,聽到‘咕咕——咕!‘的哨子,斜了老長的脖子,發現對樓的一個熱水器箱頂有只斑鳩,他看,也想怎么站得那樣穩。倒沒琢磨原來這種鳥是一直成對出現。
那個下午,又看完一卷。
來到這,看不到過去的山,也便不去找一種叫聲似沙篩的鳥,過去每當聽到,他總放下手邊書,隔屋大喊,問母親這究竟是風蕩的燈桿還是什么。不用他別扭脖子多久,母親胸有成竹地告訴這當然是鳥,然后常常來到他近邊,楷拭窗臺。等他回頭,望著幾乎可看整座青山的西窗,窗子下邊,兩列楓樹的葉子,風中碎著。他開始回憶母親走前笑望他的樣子。
他記得,那個時候經母親的手,胡蘿卜不至于粗陋到眼下這般地步。
恍惚間,‘媽——媽——……媽——媽——!‘。一種虛幻的童聲,悠長回還,隨后轉為裂肺的哭嘯,他望著懨懨的蘿卜條子,感覺像夢。
他的手停了,他不想起身,因為他回到那個四月里的花園。有柏的地方,撒下片綠,將母子二人坐著的長椅染了。不止這一次,在小小如家的角落,他聽偶然途經此地贊譽倆人幸福的環衛人的話,他躊躇倆個人明天的這個時候,他悠閑望路人,西曬著斜陽聽遠方廣場的大學男孩念京白。
他同母親咀嚼花生米,香氣彌遠。那個男孩漸漸模糊。他左手的食指被刀狠狠地銼了個厚印。
這天晚上,到那棵樹下,終于知道,它是海棠。花冠與吸食汁水的萼底距離不近,所以有風的時候,不論從哪個方向吹,花朵凜凜,嬌弱宛如細喘。他在枝間,看到晚霞,見珍珠的細粉,婆娑迷離,翩翩不住。有那么一刻,幾打厚重的花穗子,將要掃眉,數了十五個海棠,擔心折斷的梗便被風扲高扲遠,他轉頭,母親還在青磚臺沿子邊,站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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