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当归(2)

白露环鹰死赤朱，血泊戈壁塞寒楚。家国何曾成两般？国门何以不破？只因有人舍命求死，只因有人生死度外。
将军拄着破破烂烂的残刀行在血泊死人堆间，看到敌人尸体便补一刀，一处坡上，将军望了望一万余残兵，望了望南飞的候鸟，望了望远方那位姑娘。
“班师，回朝！”
云长裹尸绫，塞外冥雪莹。来年献酒祭新坟，墓里墓外人共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将军率兵大胜，敌军主力尽灭，班师回朝，一路上，凡入城，百姓路迎，酒肉相赠，大军浩浩荡荡，铁甲银盔，与雁共南。
三月后，将军班师。皇上龙颜大悦，犒劳三军，钦命将军“定北大将军”，位从一品。白银千两，将士凡死者酬，杀敌者赏，一时间此军风头无两，泱泱王朝，外患已定，帝处壮年，皇家一嗣，后宫平兴，百姓和乐，商贾大行，风调雨顺，良田亩收，国力之强，前无古者。
男子银盔铁甲，京城行马，远远看到那红色门户，盛雪天寒，红门，和红门后的女子，却让他心中生暖。侧卧美人膝，老罢子女继。但与君共老，便是得幸矣。翻身，下马，摘帽，叩门，一年多的时间里，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实现，男子脸上掖满了笑意，“笃笃，笃笃”，雪花渐渐飘落，沉在将军的肩上，白净而柔软——却也脆弱。
府门里传来一声“吱呀”，大门教门房打开，“哪一位？”门房披着大袄冻冻索索开门，“刘管事，是我，我回来了。”刘管事揉了揉眼睛，“呀！老爷，您给回了！”忙不迭打开门，“老爷请进，”刘管事把门关好，跟着男子走，看了又看男子，男子打趣道：“怎么，刘管事对我也想的紧？”刘管事忙摇头，“老爷可别打趣小的了，只是小的看老爷看这么开，也就放心了。”“看开？”男子在一处小亭子内停下，“看什么开？”刘管事脸色一白，“老爷，莫非还…不知道？”男子心中升起一股凉意，“到底是什么？”刘管事脸色更白，扑通一声跪下，埋着头“老爷，老爷节哀……”“节什么哀，起来说话！”扶起刘管事，男子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不会，“你快些讲！”“是，是，自老爷出征后夫人身体就一直不好，第五个月份时传言老爷打了败仗，给…牺牲了，夫人身体便每况愈下，大夫说是思念成疾，加上传言，请不到好大夫来治，第七个月份，夫人…
…夫人便投了院里的池子，待下人们发现，已经……现已下葬了。”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我答应过她会回来，她答应过会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男人跌在地上痴痴地呢喃，突然转向院子，“没错，娘子还在等我，我要去见娘子，当归送出了，没有少一人不见的道理，没这样的道理……”男人站起来，疯似的冲向后院。
刘管事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泥土和雪，接了接落雪擦擦手，看向将军离去的方向，“下雪，天冷，将军多保重。”
雪下地零落，人心亦显得零碎，雪虽停了，但厚雪之下，洁垢自知。
既不能海枯石烂，便一共入土为安。
后院，那棵桃树叶已不知所踪，虬枝缠缠，树下当归遍地，蔓蔓延延，池面上薄薄一层冰，雪花在冰上铺成了细碎，如同那个姑娘对男子的思恋，柔软又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