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当归

雁！
清秋一雁鸣，吹碎马蹄声。几尾长羽自晴空渺渺飘落，惨白惨白，在山河间留下痕迹。
“嚓!”梆硬的羽架在奔腾的脚步中被碾碎，声音淹没在收束的马蹄声中。雁自北而来，欲往南去，遥然一眺，多少甲胄，泱泱汇北？
雁对这群不知时令的人类不感兴趣，“哏嘎”一声，往南飞离。
墨马铁骑断戈壁，横柯一雁在昼昏。
戈壁滩上，男子率着大军疾行。墨马，银甲，铁矛，朴刀，他握住缰绳的手上布满老茧，他看望前方的眼中充斥寒芒，西北之望，欲射天狼。
“哏嘎！”一声雁鸣，男子兀地抬头，见着了东南飞雁，他想起：一年之前，雁也飞东南，他和妻子并倚坐在家中桃树下，初秋时候，桃花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地，树叶稀稀疏疏的挂在枝头，红粉树下，红粉佳人休使老，泪湿夫泽，男子搂住妻子，轻拍着背，“雁会南飞，我也会回来的，许是来年初春呢，莫怕，莫怕……”
女子的哭泣渐渐止息，抬头红肿着眼看那个男人，男人见她不哭，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拂去妻子眼角的泪珠，手从皱皱的衣裳中掏出一根丑丑的长须来，“娘子，你看，这是当归，传说种下它，离人必归，去者必回，娘子，替我种下可好？”女子看向讨好自己的丈夫，到底是王朝里最年轻的将军，还在自己这里笨笨地讨好，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轻声说道：“哎呀，好啦，你走吧，送礼物还这么丑，不是我谁这么傻嫁给你呀……你走吧，不求你初春回来，活着……活着就好……”男子见妻子又要哭泣，忙不迭应：“是，是！”最后抱了抱妻子，“我会回来，活着回来，你也要好好的，好不好？”男子起身，拎起长矛，挥挥手，在清秋，往西北走。
女子扶着朱门看那远去的身影，从一个背影到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轻轻关上门，在桃树下小心扒开些土，把那根丑丑的当归埋到土里，几滴湿润渗进了泥土，水珠中映出那个笑着流泪的女子，
“当归……”
潇潇沙场夜紫土，问君安敢取敌颅？八万旌旗齐开甲，从军几载生死路。
“报！”斥候打断了将军的思绪，“发现敌踪，甲兵七万余，骑兵三万余，皆为主力精兵，前五十里！”将军眼神冷起来，“传，中军缓马行十里，左右军分侧两翼，十里以后行军速，二十里后冲刺！”“是！”
将军回首一望，黑压压八万人伏于马背缓行，马铁于硬土铿锵作响，马匹压低着呼吸声，随着传令，一种狂热开始传染，将军转过头，亦是伏在马背上，右手握紧了马身上的长矛。
忧生者死，向死者活。故我三军，人人向死，可活欤？
两军之间，四十五里，缓行五里，四十里，预热十里，三十里，万马齐喑奔腾往敌，敌军方觉，骑兵冲锋，二十里，十里，五、三、一，两军交锋！
战！初发之矢，锐不可当，红缨方扬，天地之间，黄沙之中，世界只剩下雷鸣般的马蹄声，对敌当前，纵十万之众，于我虎狼之师，不过羔羊！
将军仗矛，默默领第一批快骑前冲，后方是数万匹马扬起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