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3)

红沙三号致力于推算出最适合当代人的健康生活方式模型。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张青都在测试健身器械。外部工作人员把健身器械模型转换为数据输入大脑，大脑在测试某一样器械时，脑力工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睡梦里使用它。此时的感官反馈会准确地收录入数据库，并以此不断完善器械的设计。
就这样，器械越来越完美，但张青的工作不止于此。他还要测试运动频率，锻炼方式，组合锻炼方式，等等。张青觉得自己在永无止境的运动。不同的跑步机，不同的椭圆机，不同的仰卧板，不同的臂力机，不同的脚踏车……他没有休息，不停从一台器械到另一台器械，有时尝试蹬车加跑步的结合，有时尝试一些新编排的Hit动作。八年快到了吗？他不知道。
突然，他停下来了。那些要命的运动器械一下全消失了。
呼吸。
呼——吸——
眼睛还不适应亮光，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影子俯下身，在张青耳边说了句话。但张青没听清。“你说什么？”
“恭喜你。你服役期满了。”
张青躺着，过了大概半分钟，大脑才解析出这句话的意思。他想兴奋起来，但不知为什么，整个人被一种麻木笼罩。
那个影子又说，“你比预估的时间提前了两年完成目标。太幸运了。”
张青动了动嘴，但一时组织不出语言，就嗯了一声。
“所有管子都拔除了，你待会儿清醒了，来找我。你上层世界的身份证都准备好了。欢迎你加入上层世界。”
张青撑起身子。六年没动（哪怕有被动运动），身子的确变得又重又笨，仿佛不是自己的。他走到旁边的办公室，但在看到刚才那个人之前，他更先注意到办公室镜子里的自己。
他慢慢走到镜子前，仔细打量镜子中的人。
一个胖子。
不，甚至不能用一个胖子来形容。应该叫一堆肥肉。他曾经英俊的脸庞变成了一个大饼，立体的五官淹没在满脸的横肉之中。
“噢，别吃惊。”刚才那个人走过来，拍了拍张青后背。
张青低了低头，只看见自己肚子。像横着的山一样拱出来。
那个人解释道，“这是正常现象。因为你参与的计算项目，会让你的大脑一直误认为你有极其大的运动量，可事实上，你身体只做了最低限度的运动。大脑发出错误的信号，大大增加了你对能量的吸收率，所以就……”
张青有些生气。他瞪了瞪眼，但淹没在肉中的眼睛并未被瞪大。
那个人继续说，“放心吧！通过你们运算完成的完美运动模型已经投产了。上层世界很快就会有最好用的运动器械，最合理的运动安排，最有用的减脂体操。你现在已经是上层世界人了。你去了上层世界后只要坚持运动，很快就能恢复体型的。”
现在，张青已经把自己为什么要来上层世界的契机忘得一干二净。他几乎想不起那个女孩的样子，也没想过要去找她。
他站在一家健身会所前，面对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发呆。
这是他参与计算出的世界。挺好，每一处都挺好。机器的复刻能力毋庸置疑。他耳边回响起刚才那个人的话。
“感谢你付出的脑力劳动。不过，”那个人开了个自以为幽默的玩笑，“脑力劳动者总是缺乏锻炼，你以后要记得每天去运动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