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番外:昭雪(二)
左右难以入眠,她琢磨着发生的诸事。她越琢磨越觉得曾铣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在她衣箱角落里的一个木盒内,她翻找出了四年前陆炳去世之时给她的昭雪书。猛然间,才发觉此事竟已过去四年多了。回想当初的情形,陆炳在给她昭雪书之时想必早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
现在她不想再纠缠什么亏欠、仇恨,她只觉得若此番真的能为夏家昭雪,也算是对得起夏家和林家……
她默默地在茶桌上展开卷册,掌灯夜读。尽管这些卷册她已翻来覆去阅过多遍。她对朝堂之事了解不深,起初只道是些她并不熟悉的人名,他们如何做事她也看不进去。如今有了头绪,便知道应当从何阅起。
“……嘉靖二十五年,调曾铣兵部侍郎,督陕西军务,以数千之兵拒俺答十万铁骑于塞,命李珍袭马梁山大营,迫其退兵。同年,上书复套(收复河套),引黄河拒旱涝,帝准,拨银二十万两……铣有胆略,善用兵。岁除,塞上无警,命诸将出战,时诸将方饮,不欲出战,乃赂其左右之弁(传令兵),因其妾请(让妾求情)。曾铣立斩弁。诸将不得已甲夜出,果遇寇,击败之。诸将问其故,铣笑曰:‘见乌鹊非时噪,故知之耳。’……
如此说来曾铣确实是个治军严明,心系一方百姓的好将领。那么此妾就是小眉的母亲?看来小眉没有撒谎,她生母正是因为此事被逐回娘家大同。
她继续翻看着。
“……嘉靖十年,夏言任少詹事,兼翰林学士,后张骢诬,罢。免张骢,升言礼部左侍郎……嘉靖十七年,太后薨,问丧礼,言奏有疏,帝厉责之,命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世,言进御关策论十四篇,免罪……嵩数言之罪状,帝许其辞官。嘉靖二十四年,帝查嵩之贪纵,调言回京……
今夏感慨,祖父此生宦海浮沉皆因直言敢谏,终得如此下场,实在不值。
“……铣复套数上,帝不悦,严嵩见帝惧“土木之变”,发言官上书复套则轻启边衅,且结仇鸾诬曾铣掩败不报,克扣军饷,涉马市,以三千金赂言。帝先罢夏言,命廷臣议曾铣之罪……嘉靖二十七年,铣以交结近侍律斩,妻与子流放二千里。后言因受贿赂,插马市,牟大利,以交结近侍之罪斩首弃市……。
明知此事全为诬陷,却不得不逐字研读。冰冷的文字犹如刑鞭一般一下一下抽在她心上。她摊开掌心摁了摁自己的眼眶,努力地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才又勉强执起卷册读了起来。
一灯如豆,此刻的她冷静下来,梳理着脑中的一切。
第一,克扣军饷?若此事不实,曾铣是否有如此多的银钱贿赂祖父?
第二,则是弄清插手马市之故。
而解决此二事最好的方法,便是亲自走一趟边关,询问知晓当年之事者。只要曾铣案一翻,祖父一案也就有机会顺理成章。
偶然间她发现卷册间还夹了一封信函,是陆炳找到被曾铣弹劾下狱的仇鸾,伪造文书构陷曾铣与夏言勾结的自述书。
读到此处,刚刚升起的希望,又逐渐黯了下去。陆炳虽害了夏家,可他毕竟是大人的父亲。她明白一旦追查下去,势必会撕开旧痂。于她而言是噩梦,于大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