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璧]十七岁(3)

“沈老师人也很好，”来的路上他们已经互通姓名，至于职业，看着装就一目了然，“而且一点都不聒噪。”
长得还很好看，清隽儒雅，美而不妖，真真犹如青史册里走出来的风流人物。
“聒噪吗？你对他的评价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真是什么？”
“真是精准。”
“沈老师又不说实话。”连城璧先天敏锐，后天又不得不谨慎多思，小小年纪，眼神却和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毒辣，更何况他这时还不大懂怎样才算委婉，因而话一出口便一针见血，“沈老师也觉得，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好糊弄，是不是？”
沈巍倒的确掉以轻心了，只是理由和连城璧想的有所出入。
“那我更努力一点糊弄。”沈巍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睫毛卷翘，洋娃娃一般精致漂亮，只消眨一眨眼，就显出十足的无辜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我的，请见谅。”
“没关系。”连城璧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瞬间被美味折服，“沈老师不是请我吃饭来的吗？炒饭好吃就可以了，别的不重要。”
“嗯，你喜欢就好，慢点吃，小心噎着。”
沈巍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被套话了，尽管他一句多余的违规的话都没说。
原本他还准备效仿同事，给十七岁的小少年炖几句鸡汤，不过又有点疑虑，他说得一多，连城璧恐怕想得更多，反而平添烦恼，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应当不喜欢长篇大论的说教，他也并不像弟弟沈面一样善于言辞，遂作罢。
所以到最后，吃饭就真的只是吃饭，和同寝的学生下了课一起去食堂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两个更寒酸，连个手机都没得玩。
“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很糟糕的一天。”却不料连城璧主动开口了，“妈妈的感冒一直不见好，我劝她不要只在小诊所开药，去医院看看，她也不听，今早出门又和我吵了一架。到学校，期中考的卷子发下来，最拿手的数学考得稀烂，其他科目也就那样，被这次的成绩一拖累，这学年很可能拿不到奖学金，然后又是……沈老师，你说你带了胃药的时候，我还想着你是不是人/贩/子呢。”他轻轻扯开一抹笑，“如果是，那就真的太糟糕了，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幸好你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逼回眼睛里酸涩的泪意，呢喃着重复了一句：“幸好你不是。”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很糟糕的一天。”沈巍很想抱抱他，但抬起的手停了半晌，最终还是轻轻覆上了少年低垂的头，“是真的很多，有时候你能像今天一样，吃到一顿免费并且很好吃的晚饭，但更多时候你只能自己扛，不过别灰心，最后一定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扛。”
他想了想，为这个预言加了个期限。
“扛一辈子。”
沈巍那样一个人，说出的话似乎莫名地令人信服，尽管实质内容就像是在百度心灵鸡汤然后复制粘贴的，但这并不妨碍那一晚连城璧的梦里全是那声温柔而笃定的一辈子。
后来他又打听过，学校里只有一位女实习老师姓沈，没有男老师，那条小巷附近也没有很好吃的炒饭店和热情的小冯掌柜，或许真的只是梦吧，像柳生之于杜丽娘，不过极度渴求之下一场自欺欺人的慰藉，区别在于他不会因为梦就寻死觅活，他这条命金贵得很，他自己赔不起。
没关系啊，能有梦就很好了。
他只有十七岁，尝尽世态炎凉，不知灯红酒绿，因而很好满足。
他只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