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无心爱良夜

从此无心爱良夜作者：柚衣白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是狐周周的崇祯！）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投水自尽的女孩们身上的胭脂，染红了整条护城河。
那天夜里，我看着冷冽的刀光、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把整座皇城照得通亮。
一
我是一座石桥，对着西华门，看得到主殿，也看得到护城河上的月光。
我喜欢看人。从前热闹，便总能看到三五妃嫔在桥上嬉戏，双双知己于桥头密话。先帝去后，桥上就冷清了。冷清也好，我便有闲心去安安静静的晒晒月亮了。
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崇祯了。
崇祯，我的小皇爷，也就是当年的信王殿下，他总被先帝拽来看月亮。先帝喜欢逗他，有次喝了点小酒，非说我是座吃人魂魄的凶桥，一面说一面往桥上走。急得小信王赶紧跑上桥来拦，先帝也不恼，任由他拽着衣角把自己领回寝宫。
“如果先帝还在，就好了。”我撇撇嘴，继续晒我的月亮。
二
再见到崇祯已是半年后。
看到他远远穿过廊，走到桥头时，顿了顿，抬头眯眼看了看，似乎是在望天上的月亮，又似乎是透过月亮，在看着什么人。
我细细端详着他的侧影，十六岁的他长眉过目，瞳如点漆，眼窝却熏了圈浅浅的黑。他肯定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哥哥的死给他带来了蚀骨钻心的痛，可外有清兵，内有民乱，紧绷的局势不肯给这个小少年一点喘息的时间。他暴露在不满和排挤中，就要被流言淹没了。无数只手把他推上王位，帮这个不安的少年把手中的刀口对准了魏忠贤，帮他用鲜血换得了民心。
魏忠贤死了，也再没人能替他挡住朝廷上的冰刀血箭了。
少年素白的袖口下，手微微颤抖着。他害怕这双杀过人的手，他怕有更多的人会死在他的自卑和猜疑之下。
这天晚上，月光格外温暖的铺在我身上，也柔柔地照着少年，擦着他的鬓边和唇角，像在轻声说着：别怕。
三
“喂，中秋了。”崇祯站在桥头，手心托着一小件木制假山，轻轻敲了敲。那木刻是天启旧制，又旧又丑，他却拿它当宝，一直小心收着，从未肯带出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抬眼望了望月亮。
“娘死了，就埋在西山。”天启撇撇嘴，继续刻着手中的木头。
“西山是什么？”小崇祯趴在哥哥的腿上，小声问道。
“西山是去天上的路，你现在还不能去。”
“那娘为什么要去天上？”
“那是她的家。”
崇祯还待再问，天启却笑着侧了侧目：“人和畜牲有路可以走，可这土地总是肮脏拥挤，小鸟也要有路，所以才去了天上。”
“娘也是？”
“嗯。”
崇祯怔怔地想着，才二十三岁，他的双鬓早已染白。微微一笑，便会有深浅不一的细纹爬上他的眼角。他也不再爱笑了，唇角只是懒懒地垂着，只有眼眸中一点点憔悴清冷的笑意，给了那满月。
四
崇祯又一次走到了桥头，仰首望向天空。弯弯的月牙，只在天角浅浅地冒了个尖儿，便钻到云里躲着去了。他摇摇头，没有犹豫纠结，而是缓缓抬起脚，走上了石桥。他走的极慢，舒了眉头，似是悠闲地踱着，眼神却定定地凝着西安门内，被自己保护了十七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