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4)

我爸妈说，那么试试看体外复位吧。
那是冬天，很冷。医生拿了一个脸盆倒入酒精点火，我赤裸上身，坐在火盆边的椅子上，至今我清晰地记得火盆里活泼的窜出来半米多高的蓝色火苗，那种寒冷和烘烤，我爸爸紧紧从身后握住我的双臂，而我死死靠在椅背上，医生让我尽量向后伸展双肩，然后肩头上锐利的断骨互相摩擦的痛。
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因为我当时最大的感觉，是耻辱。
是被人击倒，被人伤害到的耻辱。
一切都是我自找，一切都是我愚蠢，一切都是我孱弱。哭？如此蠢笨无能的你，你怎么好意思哭！你怎么好意思，在被人击飞落地，手撑不对肩头骨折后，去哭！！
怒火和耻辱，早就烧干了我的眼泪。我想我当时几乎是有些狂暴，因为我隐约记得，用力忍痛向后打开自己双肩的时候，我没有哭，但是我有喊。
医生说，我很坚强。体外复位，不打麻醉，而我毫不挣扎，我和医生无比的配合。最后我骨头的合缝只差了一毫米，这样的精确程度，和开刀复位，已经没有不同。
然后，我打了一个半月的石膏。
嗯哼，当我瞧见Jared在2014年JibCon，打闹摔倒碰到大理石桌子上，肩头脱臼骨裂，还试图要“walk it off”，失败后还坚持了一天不上夹板去完成他的见面会的时候，我……
我可以说我理解么。那种不能出口的羞辱和自责，那种咬了牙不给人看的要强，还有对自己的轻忽。
叹气。我和他，都是军旅家庭出来的孩子。我和他，其实真的，是一种人。
而另外一次，当我在家附近的公园里落单，当人家喊了上初中的哥哥来帮忙，当两个男孩子一起凶狠地扑过来，其中一个比我高那么多的时候，我躲不掉。我真的躲不掉。他们一个比我快，一个比我壮。
我当时还太小。我还不懂，一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一起坐在一个女孩的身上，压着她的胸把她控制在无人的小路的地上，在过路者看来，那是一种什么姿态。我甚至没有呼救。
那俩半大的孩子，把我压在了地上，而我不动不喊不求饶，就那么看着他们，他们一下子也好像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我们就那样僵了大概半分钟。我记得那种胸口被压到，呼吸艰难的难过。然后我闭了眼。
就半分钟。我身上突然一松。一个健壮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将我身上压着的大男孩小鸡一样揪了起来，一个耳光，然后，冲着他的胸口，狂暴地揍了好几拳！小男孩想上去，被她一巴掌扇到地上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大男孩，他咳了血。我很震，我并没有想过， 他对我做的事，值得被这样惩罚。毕竟，他只是在为他弟弟出头。毕竟，他没有真的伤过我。
于是，我去拽那个救了我的大女孩的衣角，求她放手。
她对那两个男孩吼了一声，滚。
那两个男孩，小的扶着大的，一步步走远。
而那个救了我的大女孩，回头看着我的复杂表情，我当时完全不懂。
捂脸，现在回想起来，她看着我，大概是好像在看一只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