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尼亚 第二章(3)

祁玖知晓洛熙的顾虑。想必当佣兵们遇上一个对委托信息遮遮掩掩的雇主直觉都会疯狂报警。谁知道这是不是什么自己不该搅进去的浑水？谁知道这名雇主是否自认为付出佣金后就可以把佣兵当成奴仆，呼来喝去、用完就丢，轻贱他们的生命？
被祁玖在心中几乎要掰成一瓣一瓣揣测的法师一手撑起法杖，一手托着下巴，撇了撇嘴道：“俗气？如果金币招您这位大少爷厌烦，请千万将它们抛弃在我这里。”他很惆怅地说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向生活低头的穷人啊。”和友人抱怨般的口气似乎拉近了些许距离，也将洛熙眼睫下冷凝的眼神掩盖。
这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警惕着对方一举一动，提防着对方的每一次落步、扬身、甩尾，甚至是胡须的颤动。
他们猜测每个动作后接踵而至的进攻防守究竟为何，也曾神经质地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们都明白对方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偏偏又难以相信从这个看起来很擅长说鬼话的对手口中吐出的真话。
至少洛熙清楚地知道，他可以将这句真话中掺上九成九的水，然后依然让有些人信以为真。
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具体的让人感到暴躁的感觉——同性相斥？他怎么会和一个用沉夜水晶做墨镜的憨憨同性相斥？
有那么一瞬间，洛熙已经打算放弃和祁玖斡旋，手中的法杖跃跃欲试，想要直接将祁玖轰出去。
但是，不能。
想想剩下的佣金。
想想佣金，洛熙。
他在再次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最后脸上挂起一个完美的笑容面对接下来的交锋。
“祁少爷，我希望您能够对我放心。”洛熙也不知自己怀着怎样微妙额地心情说出这句雕饰过头的肺腑之言，“好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少爷看不起佣兵。”他的语调逐渐趋缓，到最后凝成了冰，“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佣兵，只要大少爷你别反悔佣金，我会把你看成至高无上之神明。”
洛熙观察着祁玖听到这句话的表情，大少爷似乎被这个直球击打得有些茫然，但是很快，他的眼角眉梢浮现出一份纯粹的欣喜。
看起来还不赖。
洛熙盖在法师袍下紧握的手指略微松了松——尽管上次他听到这么对雇主说这种话的佣兵，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啊，对了。”对面的大少爷一拍脑袋道，“小缘是你妹妹吧，你怎么敢把这么小个小姑娘带到极北之地来？”
法师抿了抿唇，立领之下的喉头滚动几下，才淡声道：“我不把她带到这里来，把她留在边境？”不知是这夜色过于浓重，还是眼中翻腾的情感过于沉厚，蔚蓝的瞳色晦暗如幽深的海底。
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这个时候装模作样地询问原本自己已经知晓的答案。
妹妹……
血……好多血……
“大少爷，收起你的试探。”他却又先笑着打破沉默，可是那毫无温度的眼神，锐利得宛若在祁玖身上留下刻骨的刺痕。
祁玖脑袋里面想着如何安抚对面这位被惹出火气的向导小姐，同时也在心中暗叹试探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