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堂】偏颇（肆）

孟鹤堂
周九良走了。
他把我送到家，窸窸窣窣地在我腰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把我抱到床上，替我掖好被子，就离开了，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我是在床板咯吱了一声后醒来的，当时他还没走，我本来可以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口，撒娇让他不要走，可我没有这么做。
我睁着感受黑夜分子在眼前漫无边际地流动，他没有给我留灯，他说灯光对我的身体不好，他说我害怕可以抱着他睡。其实这张单人床特别狭窄，两个大男人畏手畏脚的拥挤在一起，又乐在其中。我向他保证以后会换个大房子，睡大床。
他喜欢看电影，于是我去二手市场拖了张沙发，把本来就逼仄地地下室塞得满满当当。我很开心，如果外面下起暴雨，我俩可以依偎在沙发看碟片，吃葱油面，多浪漫啊。外面一切都与我们无关，我望向他，突然觉得这个房子也变得可爱了。
碟片呢，有些是他从宿舍用箱子拖回来的，半路下起雨，我护着箱子，他脱下外套捂着我的脑袋，到家后，我俩互相嘲笑对方成了落汤鸡。有些是我们逛步行街，他从旧地摊上淘的，他愣头愣脑的不会讲价，我撸起袖子三刀两刀砍了个大半。
电视机右边抽屉里是他写的戒烟保证书，他抽烟很凶，我很不喜欢，为这事我们还冷战过一次，那天是我生日，于是我哄着他写了这张字。他写的凶恶，力透纸背。
他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我呼噜着他的卷毛，告诉他如果戒掉烟，我可以给他一个奖励，他小眼神一亮，暗暗琢磨着就偷偷笑起来了。
现在，沙发上只剩下一对皱巴巴的海绵宝宝跟派大星了。这是他抱回来的玩偶，我们还为争有海绵宝宝斗过嘴。
我的思绪在游走，都是关于他的零碎片段，这样想着，我发现，这里点点滴滴都是他的痕迹。汇聚在一起成了一个我。
可是，他现在不在这儿。
我早已下定决心，他不能在这里。
今夜楼下没有醉汉喧哗，也没有女人打麻将的方言聒噪声，真是过于安静了，也许我能睡个整觉。
倏然，我听到锁壳转动的清脆声，接着是推门，我连忙眯起眼装睡，一个漆黑的身影伫立床边，他伸手覆住我颤动地睫毛，他声音喑哑，我知道你没睡，起来喝点蜂蜜水。
原来九良出去买这个了。我没动，我就是睡着了，我睡了，他就会走了。他静默半晌，几乎要用眼神在我身上戳出个洞，然后细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在我旁边躺了下来。
他问，你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沉默。
他又问，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我沉默到底。
他继续问，孟鹤堂，在你心里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不想再保持沉默了。其实说清楚也挺好，我回答，你很重要，你是我一辈子的搭档。
他嘴里反复念叨我的话语，仿佛要把这几个词都细细嚼碎了，再咽进肚子里。最后的最后，他停留在搭档上面，一遍一遍地研磨着，仿佛在惊讶居然有这样的词汇。他神经质的笑了一声。
我睁着干巴巴的眼睛，按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