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春节、登月&家

大年三十，年味已经很浓了。对于不能回家团圆的人来说，新年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陈想家。思念的情绪如此强烈，让他在某些瞬间会偏激地认为，航天局的工作人员如此卖力工作，都是盼着早点完工，回家过年。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陈自己也清楚。但他还是愿意这么想，好让自己沉浸在年味中，缓解紧张的情绪。除了想家，陈还非常紧张，因为登月在即。
早上八点，他脱得光溜溜的，只剩一件内衣，猫腰躲进了扫描舱里。为他检查身体的年轻护士对着他竖起拇指。陈尴尬地笑笑，想起自己腹部茂密的体毛。好在，肚子的赘肉现在已被肌肉替代，没有特别难看。说起好看，陈穿上宇航衣的样子，甚至可以评价为帅气。尽管他已人到中年，可昂首挺胸踏进飞船的样子，竟显现出少年英雄的豪迈与飒爽。那时候，陈心里想着的，是在家守着直播的父母和妻女。也许他们正热泪盈眶。
陈戴好头盔，遵从指示坐进座椅，系好一整套防护带。指示来自一位健壮的俄罗斯宇航员，阿加塔，她是一位闪闪发光的女性，声音冷静沉着，而且好听。传译AI模仿了阿加塔的音色。陈不太喜欢，他想听到真正的人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要是能懂些宇航方面的英语就好了。可惜这是不会成立的假设。陈以一名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了月球庇护所的测试工作。项目内容可以简单地概括为：测试亚裔普通民众在月球庇护所的生活工作状况。志愿者不具备任何航天方面的技能，直接登月测试。项目数据将为日后的小规模移民工作提供参考。陈的本职工作是教师，此次同行的人员里还有一位少年，名叫渡边，一个日籍男孩。在测试期间，陈会给渡边当老师，渡边同时还要测试几项为青少年准备的运动器材。
飞船即将点火，倒计时一步一步逼近零。陈感到内心也有一股熊熊火焰即将燃烧迸裂，这使他身体不住地颤抖。维生系统提示他放松一点，做一次深呼吸，陈照做了。陈转头看向渡边，把手搭在他的小手上，像位悉心的老父亲。紧张吗？陈问，少年回答说，不紧张，想家。陈点点头，他也想家。男孩身旁坐着另一位志愿者，是位年轻的女子。她用吸管从水壶里喝了口水。放好水壶时，倒数恰好结束。飞船点火，发射，在天幕上划过一道悠扬的曲线，融入群星。
陈不认识她。在航天基地进行体能训练时，陈从未见过她，渡边倒是经常能碰见。这孩子是个可怜的孤儿，幼年时四处流浪，好不容易才被福利院救济。参加测试前正读着初中二年级。老师评价他非常努力，热爱体育，但文化课底子薄弱，所以成绩很差。不过，他的体魄健康得令人惊讶，年轻、富有活力，各项指标数据都远胜同龄人。苦命的孩子，陈总是不自觉地把渡边与家中的女儿进行比较。
飞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船舱内没人说话，一向安静；只是当飞船突破了大气层时，真空带来的微妙寂静感突袭而来，让人感到不适。他们已经进入宇宙，孤独感使志愿者们反思人类的渺小，又被渺小带来的自卑所压迫。陈想，必须要聊点什么。阿加塔反应比他更加迅速，在通讯系统内用轻松愉快的语调报告航行状况：一切正常，包括空气循环系统，船员们，你们取下头盔稍作休息了。话音落下，船舱内亮起了舒适的照明光。陈摸索着解下头盔，他动手能力一向不怎么样，闷哼几下终于成功。他抬起头，身边的两位队友都在看着自己，阿加塔也从驾驶座那回过头来查看。几人相视一笑。阿加塔点点头，继续盯着她的仪表盘。舱内紧张的氛围慢慢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