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雷狮收到了三封信》(5)

“我不认为世间存在奇迹，奇迹不过是人拼尽全力后自我逃避的借口。”
“你认为失败是注定的？”
“当一个人不认为他会失败，他就绝不会失败。否定了自我意志的人，不可能会成功。”
安迷修用力挥手，白胶撒出桶外：“我认为我必会成功。”
“如果你能足够理智，也许早已在报刊发布了自己的论文了。”
“谁在乎？”
雷狮觉得他疯了。
安迷修一向像个疯子，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视，订阅了全年份的报纸，作息严格遵守着日月升降，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原始人古朴地维持着千万年前的习俗。
他倔强地在人类社会里保留一丝中世纪的气息，脚踏洪流，站在十字路口，八方劲力分别作用在安迷修的肢体上，比五马分尸更加痛苦残忍。
可他好歹知道如何上网，如何刷卡进地铁，如何乘坐飞机去其他国度，做完饭后也记得关闭煤气灶，不至于死在家中无人问津。
“安美伊迪丝要的可不是一个新奇的后花园，”雷狮说，“她只是想确认帝王对她的宠爱罢了。”
“帝王当然知道。”安迷修扔下胶桶，打开窗户。
刹那间，墙壁上的纸张哗哗作响，它们蝴蝶似的飞到空中，汇聚起庞大的漩涡，奔赴窗外，于高楼上洋洋洒洒。
“尼布甲尼撒二世怜惜皇后，愿意将他通天的权利跪地献与安美伊迪丝，爱情超越了他能感受到的所有欢愉，让国王濒死。”
“可是最后，空中花园坠落了。”
“对，因为权力不是永恒。”
学者关闭窗户，他的研究随风而去，也许会飘荡至太平洋的某个岛屿上，也许会融入恶臭难闻的垃圾山顶，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无人会记得它们出自谁手。
“论文不是我的追求，”安迷修眯起眼睛，“我想守护的是所有残存的美好，守护，我喜欢这个词，它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畏的骑士。”
“人类不需要骑士。”雷狮静静地看着安迷修。
“历史需要。”学者正肃道，“文化需要，时间需要。”
没人会在乎地域的变迁，传说在沙砾的磨损下渺小如芥子，无论多么宏伟的建筑都将倒在权力消失的瞬间，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人类可以改变的。
雷狮早就明白，安迷修的安分守己就是他的桀骜不驯，安迷修的克己奉公就是他的文恬武嬉，安迷修从不是个圣洁到匡谬正俗的人，他站在法国大革命的前沿，逆着人群拼命挣向无人愿前往的船只，他见证启蒙运动的诞生，站在火焰中折断十字架的羽翼，他手握哲学的武器，肩上披着历史的华缀，长河漫漫，渐渐淹没人世。
于是蒸汽时代到来，机器轰然运作，激进的思想碰撞响教堂的顶钟，圣歌传世，捍卫者化身为雕像，恭候后人敬仰。
6
十一点三十二分。
帕洛斯打开最后一个信封。
“‘我拿走了安妮公主的戒指。’”他干巴巴地念到，“老大，我放弃了，我看不懂了，给你寄信的人一定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