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十）(3)

我并不怪她。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些时候，她不得不在重要的东西之间做出抉择。
而且，她承受着比我更深的苦痛和内疚。
如果说我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对“复活”的反对立场更坚定了。
我对自古以来关于死亡的哲学辩论不感兴趣。但有一点，我深信不疑。
死者有死者的遗憾，生者有生者的追思，但死者与生者是永远的天人两隔，没有办法，也不能将死者带回人世，那是对死亡的亵渎。
但生者是可以尽力的。
母亲成了这个样子，我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陪在她身边。
我开始研究治疗母亲的方法。
不过大部分的方法都不奏效，只有少数几个办法能在短期内减缓病情的加深。
正巧，这时我读到了科学院同事徐以诗的论文。
意识电波干涉。
本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将之用于母亲的治疗，我自己充当电波的供体。
没想到，母亲的病情立刻得到有效控制。而且还有恢复活力的趋势。
于是我将母亲从医院接到自己的研究所，把这个疗法坚持了下去，每个星期都重复着。
这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母亲能够再次苏醒过来。
随着治疗的持续，我感受到了它的副作用。我的睡眠开始变浅，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专注力也比以前差了。
也许，意识电波干涉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明白，治疗差不多到该停下来的时候了。母亲也想早一点去见父亲吧。
但是我，始终不敢停下来。好像停下来之后，我会失去生存至今的目标。
终于，我的优柔寡断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我在爆炸中陷入昏迷，却占据着母亲的身体苏醒过来。
意识电波干涉将我的意识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仍存在于我原本的脑中；少部分转移到了母亲的脑中。
正常来讲，一个人只能存在一个意识，所以一直在母亲脑中的少部分处于沉眠状态，只不过我会偶尔出现意识模糊的症状。
当我昏迷后，那少部分就开始活跃起来，逐渐形成了“我”的感知。再加上母亲的意识一直很薄弱，我自然而然地获得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结果，我以母亲的身体为媒介，成功地“复活”（虽然我还没有死）了。
醒来的同时，我也获取了母亲的记忆。母亲对父亲的爱之深沉、对我的愧疚、还有这些年的后悔与遗憾，我都切实感受到了。
……
究竟是什么支撑母亲走过这些岁月的呢？
父亲的遗物，一个也没有留下。
仅存的铜戒指，也在母亲拼命地找离开爷爷家的我时不知丢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