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医者仁道(3)

“吃药。”我只说了两个字，把一旁小桌台上面的塑料包拆开，从里面取出三粒药片来，拧开一旁的矿泉水瓶，给她倒了一杯水。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反倒是旁边的男人开口了：“听到医生的话了吗，吃药！”
女孩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从我手中接过药片，一把塞入嘴里，像是咀嚼地动了动腮，随后又从我的手里接过水，一饮而尽。
我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有吃药，她把药藏在了嘴里，大概会找一个机会吐掉吧。但是这种事情我依然懒得管，反手递给她一张纸巾，说道：“好好听护士的话，才能尽早出院。”
“医生，我问一句，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下周三之前来得及吗？”
我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三四十岁的样子，头发很稀疏。
“想出院，随时都可以出院……”我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袖子被扯住了，我迅速瞥了一眼女孩哀求的神色，随即说道：“但是根据规定，这样的情况必须要观察一周，如果情况恢复得好，就下周二出院吧。”
女孩不动声色地将擦过嘴的纸巾递回给我，我自然地将它揉成一团，混着里面被吐出来的药片，走出了病房。
我是一个医生，我不应该顾虑太多的事情，我的职责只是救活来到医院的人，至于他们背后的故事，他们背后的人间冷暖，与我无关。
但我还是屈服了，在当天晚些的时候，我吩咐主治医生给她加了一种药，主治医生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是不明白一向主张最简化治疗的我，为什么会开额外的处方。
“放心去开就是了，我有精神科医师的执照，你们连稳定情绪的药物都没有开进处方，三流医院都不会这么做。”我冷笑道，堵回了主治医生的话，将他送出了办公室。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我自己，外面的暮霭逐渐沉沦下去，世界一步一步走进黑暗，走进看不见深渊的旷野。我摊开手里的资料，我知道那个男人不是她的监护人，但我不想去管。我救的是活生生的生命，不是抹消生命背后那个推着她去死的身影，医生的仁道仅限于此。
“每日三次，每次两片。”
我取下一片小小的双面胶，在内侧写上“致死量40片”的字样，贴在了塑料药包上。
七天，每天六片，一共是42片。
她会怎么选，让我很期待。
出院的时候到了，我看着男人收拾东西，带着她离开病房，像拎着一只小动物。
她从头到尾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不过，留了一封信给我。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有的人会在自杀后感受到生命的珍重，而有的人会一次又一次继续尝试。我想，你留下这一种新药，和致死量的提示，大概是为了确认我的决意，但真正的药量绝无可能像你所说的一样，或者会开淀粉药片给我吧。”
“所以我没有留下药，并且对你的关切十分感激。只不过，你可能找错了方向，我从始至终无意自杀，也多劳烦您费心了。”
“只是希望之后警察找到你的时候，帮我保守一件事吧。就当作是作为同类的惺惺相惜，不，你本来就会这么做，所谓的心口不一，你的仁道不会仅限于治病救人，你看得更深远一些。谢谢您了。”
我轻笑一声，将信纸塞进一个空瓶子中，这个瓶子原本放在我的办公室里，它曾经的内容物是1.5g的***。
而这个瓶子，将永远消失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