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阿满(一)
阿满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井很深,井水很浅,是一块无法倒映月光的镜子。
西北的天总是空旷得没有一丝云朵,滚烫的太阳穿过铁栏照进阿满的眼里,整个窑洞又亮又闷。远方热得跳起舞来的空气带着西北的沙吹进阿满的洞里,一下子洞里就热闹起来了。
被旱风吹起的细沙围着阿满旋转飞舞,阿满不胜打扰,抬起了低了一天的头,露出了菜色的脸和带着绝望旋涡的眼。
在这干旱的西北,阿满很想念江南的湿润。在窑洞里的她没有一天是不想家的。可是,这十平米又阴暗的地方总是像一条冰冷的蛇一样缠绕着她,还有那一双总是晃悠在窗外的苍老的眼睛和那是不是出现在房间里的年轻男人,让她没有办法正常呼吸。
像往常一样,男人在干完旱地里的农活后总是第一时间来到这个专属于阿满的窑洞。
“划啦——”男人带着西北的旱风闯进阿满的房间,在经受西北烈火的烤炙下男人身上散发出带着砂砾感的汗酸臭,瞬间充满逼仄的窑洞。
“阿满,我给你折了蚂蚱。”男人面带羞涩地从背后拿出一只枯草编制的枯黄的蚂蚱。
阿满似一元硬币圆而大的眼睛从铁栏缝里向外看去,黑得发亮的眼睛只是倒映天上落日的余晖。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天际边缘浮动的白云,那朵极力躲避落日铺洒的漫天红的白云。
男人无助地看着阿满的背影,不明白之前还好好地阿满怎么忽然就变了性格,不仅不爱他了,还极力地想要逃离他的身边。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凑钱一起去镇上看电影呢,是一对恩爱的恋人。男人眼里充满了迷茫和微弱的恨意。
“强子,回来了就来吃饭。”老人那如同淬了毒的苍老的小眼睛像是在门口挂着,又像是站在风沙刮出皱纹的脸上或是躲在阴冷茂密的眉毛下,又像极了沙漠里突然出现的一头孤狼,残忍地盯着不远处的幼鹿。
阿满枯瘦的手忍不住发颤,看向远方的眼睛忍不住挪回窑洞里,低低地望着满是黄土的地上。
那个叫强子的男人难过地看着阿满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手里的蚂蚱被握得变了形,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老人,有些愤怒,“阿爷,我要跟阿满单独说话。”
“先吃饭。”
不容强子多说,李阿爷看起来没力气的手拽着强子就走了,在关上门的一瞬间,阿满回过头去,看见那双原本在门后的眼睛却出现在了门里。阿满空洞的眼睛瞬间被恐惧占据,干枯起皮的嘴唇很快就润泽了起来,菜色的脸上出现了几条无人行走的泪痕。
李阿爷拿着院子里的井绳朝着阿满走来,淬了毒的小眼睛发出亮人的光芒,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似的刺痛着阿满脆弱的心,而随后走来的强子彻底打垮了阿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