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勤:《归尘》(3)
对,他还是太文雅了,文雅的就像一个就应该过着曲水流觞、不问世事的读书人;若是可以就当筑金屋藏之、筑神庙供之,太美好的人就不应该和他看过这些利益交织背后的污垢。幸运,他遇到了罗勤耕;不幸,是罗勤耕找到了他。
迟瑞认了,他克制不住自己留恋的目光,他斩断不了自己心里的绵绵情丝。原来错的人一直是他,是他觉得好的都想着要不要带上勤耕,他以为可以在乱世中给的一条庇护的路可能会是一条走向深渊的路,他真的不知道万一自己先行一步了,看着这么柔弱的勤耕要怎样才能安然度过一生?
触碰过那人出淤泥而不染的面颊时,想继续勾勒线条的手却突然停止了 ,他想想自己也是可笑,勤耕有说过什么吗?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呢?这一切不都是由他迟瑞引来了开端,却还要像天神一样装作圣洁地挡在他前方,要勤耕怎么想他?
只能庆幸此时勤耕还在睡梦中,他还可以再放肆地将他揽在怀中,再去卑微地亲吻过那温热的肌肤。
迟瑞离开的时候,一直“熟睡”的罗勤耕立刻偏过头,望着那个踉跄失落的背影眼里也是一片复杂……
自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迟瑞主动来见罗勤耕的,对,他心里实在放不下。他推开门大踏步地走来看着罗勤耕似乎不太温和的神色,似有千言无语却无处倾倒,喉间酸涩只是好好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有些喑哑的声音费力地迸出几个字:“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封揉的皱巴巴的书信搁在了案头。
转身的一瞬,桌案后拈针的人猛然抬起头,握着信封的手慢慢攥紧,放任自己的目光黏在了离去人的身上。
离开的人身穿一身深蓝戎装,走得留恋又坚定,就剩扬起的披风好像在对他无声地招手。
他……又走了。
炮火后的1938年,日军占领了几乎是废墟的广州城。
一个阴沉沉的午后罗勤耕是笑着从外面回来的,走的踉踉跄跄却让身子硬是在晃荡的长衫里挺得笔直,笑得像地府跑出来的凶灵,咧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神的眼眶边还能看到已经凝固的血红色……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街坊招呼,直接把自己关进了那扇在炮火后还苟延残喘的小屋里。
他用针毁了自己的眼睛。
日军占领前便眼馋粤秀名家罗勤耕刺绣的作品,现在唾手可得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经赵家少爷从中牵线,就好言好语“请”他为大佐大大的完成一幅,瞎了,才是最好的拒绝方式。
很久以后,久到连周围残存的街坊都快忘了这夹在这破旧街巷里的小开门,斜对面曾经开茶楼的王麻子某天偷偷溜出门打探风声的时候突然念叨起那已经掉了漆的门好像很久没打开过了,回家和自己婆子一说又仔细回想当时罗勤耕回来时的模样,背上不由飘过一阵刺骨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