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勤:《归尘》
有人试图猜测过迟家少爷为什么从众多缤华艺术学校刺绣科的学生中偏相中了啥也没有的罗勤耕,明明当时的“刺绣状元”还在当地的刺绣业里各领风骚,绣出来的作品哪个不比名不经传的罗勤耕好?
瞅过罗勤耕本人的不免酸唧唧地说,八成是迟家少爷被那狐狸给媚了。
应该是罗勤耕毛遂自荐的,一身天青色的淡雅长衫递上自己几幅得意作品,好一个芝兰玉树的儿郎!清隽的眉宇眼眸间写满了儒雅尊敬,晃荡在长衫里的身子清瘦而挺拔,仿佛是幽谷里一根兀自生长的翠竹。迟瑞不是特别懂刺绣,他仔细想想自己的纱厂织布厂似乎也不需要这么精美的刺绣来做装扮,装模做样的看了几眼就交给了身旁懂行的人细看,自己看似是在把玩手中的玉牌其实余光一直打量着底下那个不卑不亢的罗勤耕。
很好,这么久过去了,脸上的神情居然从没变过,眼睫眨动的频率也能让人赏心悦目,没有害怕被拒绝的忐忑也没有因为故意拖延表示出的不耐烦。而且最合他心意的是,面前这个人脸上没有以前来访者脸上惯有的谄媚——最让他憎恶的嘴脸。迟瑞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那块被焐热的玉牌,起身扬长而去,身旁的小喽啰对罗勤耕耳语:“少爷答应了。”
大概迟瑞是不知道的,底下那个罗勤耕也一直在打量着他。
事实证明,罗勤耕是一匹千里马,而迟瑞阴差阳错中成了他的伯乐。
迟瑞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当初自己的决定感到高兴,罗勤耕的作品被上流社会越来越认可,那风头早盖过了当时的刺绣状元,说是重金难求也不为过,确实为工厂乃至整个迟家都创下了不小的收入,可那个人几乎整天待在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里慢条斯理地捋着线挑着花,他只想着他手底下的一针一线,仿佛半点眼神都不愿分给其他事物。
当然包括迟瑞。
迟瑞看着把自己“闭关锁国”一样的罗勤耕不止一次地有些恼火地想着,当初这个看似文雅实则冰块到不近人情的人到底凭什么就打动自己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老板……
然而当其他琐事都被妥当处理完了之后,迟瑞还是会不自主地往罗勤耕那跑,看他低头的样子看他抬头穿线的样子,看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看他干净得没有一点褶皱的长衫……因为工作时的罗勤耕话很少,几次都像在唱独角戏的迟瑞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件适合自己的事。
看的越久就越不想走,如果说仅把他当成一个和纱厂里一样的普通员工,那一定是一个顶好的员工:不会无理取闹、不会吵着加工资想要更多的索取,至今还甘心委身那座在他眼中破破烂烂、一无是处的狭小院子,劳动换取的钱全都用来购置上等丝线……可是他始终没有把罗勤耕当成一个普通员工。
就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是一见钟情、什么是日久生情。他觉得自己很喜欢罗勤耕那双眼睛,大概是曹公笔下的“似喜非喜含情目”,清明,很是让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