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迹(一)
“嘶——啊哼——啊!”前一秒还抱着伤臂绝望地立在悬崖边上的我,发觉自己此时正歪躺在床上,用力踩空的那只脚,也黏黏地戳进半截被子里。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头,却并没有摸出什么受伤的证据,身体慢慢地动了起来,而大脑或许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大幅度的跳跃,像是在旁观第三者操纵自己的行为。床上的衣服散了一地,但我只拽着被子,拢紧在胸口上,用力拼接着脑海里每一个片段,尽管不久前我或许仍对其心存畏惧。
就像落水者拼命抓住的绳子变成流沙,一开始还尚算完整的记忆也逐渐不知所踪,可我想要留住它们的感情是多么强烈啊,如果我是一只猛兽,一定会把它们生生啖尽,我想。巴黎圣母院的灰尘、风中起舞的蒲公英、印象中的电影片段、还有……还有那些抽象怪异的画面,正飞快地降解、变淡、分崩离析。小时候我常常用手捧着水在太阳下跑,水从手指的缝隙间洒落,在衣服和满是尘土的路上留下痕迹又飞快地消失,若不是我记性尚佳,那些水滴早已失去最后一点被人认可的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尽管是那样模糊,甚至有些失真。而长大后,这段记忆便成为我几乎每次梦中醒来后情状的最好比喻,我愈是用力合拢手指,水反而流的越快。
可这次不同。我能感觉到,留在手心里将要喷薄而出的那个念头,甚至随着记忆的流逝而越发接近。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将要闭上眼睛,似乎觉得这样可以勉强短暂地续接回梦境。然而就在此时,眼皮将要合上的一瞬间,大脑短暂地闪了一个念头,感官传递的信息重又被理解、加工,所以几乎是同时,我注意到眼前的闹钟,将要跳到下一个整点的指针。一个可怕的预料快速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甚至令其一部分来不及理解而另一部分飞快地作出反应,我多么希望这一刻的时间能被拉伸到无限长,好让我能实在地触碰那个近在咫尺的念头。然而大脑像是早已预知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懊悔的心情也随之一并产生了,一时间,多种情绪和指令的碰撞令我头痛不已,但也只能慢慢伸出手,按住响了一声的闹钟。
我的一天就这么从一阵头痛和满手满脚的汗中开始了,哦,还带着强烈的不甘。但当我的大脑真正开始缓慢地启动时,我才费力地把表盘上时针和分针的数字拼凑到一起,又费了好一番自欺欺人的功夫,才终于理解了当下的时间。天,难道我昨晚为了不玩手机而特意设的闹钟,竟然设错时间了?!
顾不得说上几句抱怨的话,我一掀被子,转身光脚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同时心里估算着还有多少时间能用来赶路。一般对于起床迟这种事情,如果睡得还不错,那我有很大几率会选择翻个身搂紧被子继续睡,但像今天这种非常不好的起床体验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无论我有多想再重回梦境,面对旷工的预期和不久前的双重心理压力,都令我不由再次加快了动作。
胡乱把牙刷往嘴里塞几下,脸都来不及洗,我抓起一包洗脸巾和前天熬夜吃剩下的面包 ,匆匆赶出了家门。也许实在是过于着急了,我没能一下把门摔上,由于惯性向前跑的身体只好一个趔趄停住,转身再关一次这扇早就有点生锈的破门。出于生气和发泄的心理,我重重地合上它,胳膊也甩出一条弧线,忙里偷闲地幻想了一小下自己是一名正在收刀的剑客。尽管会拖延不必要的时间,苦中作乐一向是鄙人的优良美德。但还没等我乐完,右臂突然传来的剧痛就令我坐倒在地上,我轻轻撸起袖子,发现它正止不住地流血,像是磕碰造成的伤口。